晋灵公初年,灵公荒淫暴虐,好为游戏。相国赵盾屡谏,灵公欲杀之而后快,赵盾出奔,其侄赵穿为救其叔,计杀晋灵公,复迎赵盾,晋国再立新君。 忽一日,赵盾心血来潮,来到国家史馆,要看太史董狐所记载的史料,这董狐大大方方地把史籍递给了相国,赵盾一看,简上赫然记着:秋七月乙丑,赵盾弑君夷皋于桃园。赵盾大惊,脸红脖子粗地对董狐说:“太史记错了吧,当时我政治避难在外,怎么可能杀老大?你冤枉我了。”董狐神态自若地对相国说:“你当时并没出国土,后来又没有诛杀弑君的逆贼,如果对世人说不是你的主谋,谁信呢?”赵盾抹了一把冷汗,对董狐说:“还没订成册,太史给我改改吧。”大抵还软硬兼施说了些威胁的话,不曾想这董太史傲然一笑:“头可断,血可流,信史不可改,况且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赵盾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就这样,侄儿赵穿的弑君行动让赵盾背了几千年的黑锅。 有人为赵盾打抱不平,认为贤者反负罪名,历史不公。但庸史纪事,良史诛意。宁可断头,也不愿媚上的史官董狐为记史者竖起了钢铮的信史记录者的旗帜。 我又想起了孔子记录公子宋弑郑灵公一事。老头子在《春秋》中如是记录:“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公子归生是郑国另一个贵族,与公子宋(前篇所述抢灵王王八汤的那位仁兄)同朝,亲眼见证过公子宋抢王八汤壮举的人。孔子在郑国弑君案中对公子宋只字未提,反归罪于公子归生,原因就是公子宋与归生商量谋害灵公的时候,归生因害怕公子宋累及己身,没有答应与他共同举事,但是答应公子宋,装聋作哑不吱声。可是这明哲保身的做法在当时行不通啊,正所谓“任重者,责亦重”是也。孔老头子就说了:公子归生官位高于公子宋,知情不报,包庇罪犯,罪加一等。得,又一个春秋版窦娥。 初步估计,春秋时期的史官这一职业是犯玩忽职守罪人数最少的行业,史官们几乎都是兢兢业业地切实履行好自己的职责,虽没有与时俱进、开拓创新,但任凭他人威胁恐吓,拉拢利用,都丝毫不为所动。这些人的意志坚定,对历史永远是一颗红心满腔忠诚。那个时候的历史,白纸黑字,一旦成文便是板上钉钉,任凭你红口白牙,百般抵赖,也抹不去你曾经洒下的污点。那是以人性见证人性的一个过程,不矫饰,不讨好,不欺骗。微言大义的记载,其文学意义与历史价值远远高于后来把文字与世人一起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刀笔小吏的所谓作品。 狄人大破卫国的时候,那位与白鹤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卫懿公被剁成肉泥,卫国两位太史孔礼与华龙滑被俘,孔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刎而死。就事论事,个人认为孔礼刚烈有余,沉稳不足。倒是那华龙滑以“不可失史氏之籍”之志忍辱随狄军入卫国之都,瞅准时机偷偷抱出卫国史籍,再负重奔逃。史在人在,史亡人亡,端地是让人心生敬重。 《东周》一书中对这些小史官着墨均不多,然而有些力量是可以穿越时空的。这些力量与风骨延续到后来,终于借由一人之笔完成了一部史家绝唱。某认为,读史记史之人,对这些字字铿锵的小史官们,是应当焚香而拜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