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华时报记者拜访了京剧表演艺术家李鸣岩。这位台上光彩照人的当今京剧老旦第一人,台下就是一位和蔼的老太太。她对记者笑着回忆了几十年的人生和舞台经历,称排《天下归心》时,跟作曲朱绍玉说过,唱腔就按照老的来,观众还是喜欢听老腔儿。北京戏曲评论学会等单位举办的“李鸣岩从艺70周年京剧演出”,今晚就要在国家大剧院小剧场上演。 为生计赴边十余载 李鸣岩家里的陈设简单,窗台上放着《徐母骂曹》《金龟传奇》的京剧剧本,墙上挂着爱新觉罗·启骧送给她的“李派传承第一人”横幅,还有相声名家李嘉存画的大公鸡,这是李鸣岩老伴儿的属相。老伴儿曲咏春今年7月去世后,这套一室两厅的房子,显得有点空荡荡的,好在徒弟们倒是常来。 李鸣岩幼年随父亲李连甲学戏、演戏,6岁就跟着哥哥、姐姐们登台了。“那时候就是跑码头,哪儿都去,父亲什么都能唱,哥哥唱老生,姐姐唱旦角,我就在《三娘教子》中演个依哥。”在战乱年代,李鸣岩随父亲进入了冯玉昆、田汉创办的四维戏校,一开始学老生,后改学老旦。建国后,李鸣岩毕业分入中国戏曲学校实验京剧团,跟刘秀荣、张春孝等同学一块儿演戏。没多长时间,一纸调令把她丈夫曲咏春从剧团调入中国戏校当教师。 “20多岁就当老师了,对一个演员来说有点可惜。当老师工资低,吃不饱饭,家里有老有小。说实在的,我们在外演出到年龄了,一定回来教戏。”李鸣岩跟丈夫一商量,就到了青海西宁的京剧团,后来又去了新疆的京剧团。“我不跟他走不行啊,我老伴儿的老生戏,都是我给说(教)的,他演出去了,离不开我这拐棍儿。” 李鸣岩说,自己十几年的大好时光都撂在新疆了,开始的几年还能演传统戏,后来就只能演样板戏了,不演戏的时候跟着大家一块儿干木匠活儿。“我还记得有次来北京调研学戏,高玉倩给我们教《红灯记》,她看见我赶紧拽着我上楼,上她那屋子,说‘鸣岩,你唱两句老戏我听听。我说不能唱,你害怕我也害怕。’”谈起这段往事,李鸣岩乐了。 回北京头一次抢戏 在《红灯记》中演出李奶奶的高玉倩那时早已红遍全国,为何会拽着李鸣岩要听传统戏?因为李鸣岩的传统戏是跟京剧老旦李派创始人、人称“李多爷”的李多奎学的。1958年,李鸣岩在王府井的森隆饭庄正式磕头拜师李多奎,学了《钓金龟》《望儿楼》《太君辞朝》《游六殿》等骨子老戏。 在学戏的两三年时间里,李鸣岩印象最深的是跟李多奎、裘盛戎学演《赤桑镇》。“那时候两位先生很关怀我们,排出来以后,我就跟李长春在老长安戏院演了这出戏。”问李多爷教戏有什么特点?她说:“老先生爱聊、爱逗,一般先听他讲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最后再说戏。他会拉胡琴,带着我唱唱,还有出《望儿楼》教得也比较细。” 有观点称李多奎先生唱功好,但疏于表演,李鸣岩觉得这和那个时代观众的欣赏品位有关。“那个时候老旦是有分工的,有唱功戏,也有做功戏。李先生唱功好,但吊毛、抢背也都会。有一年北京京剧院化妆晚会他演《八蜡庙》,也没跟人说,在台上直接来了一吊毛,把大家伙吓坏了。他功底是有的,那时大伙儿就听唱。有句话叫一唱遮百丑,过去都是听梅兰芳,没有人说看梅兰芳。” 1978年,在新疆待了十几年后,李鸣岩终于调回了北京宣武区的风雷京剧团。“我丈夫成分好,属于烈士家属,他比我先一年回来。当我骑着自行车往天安门那一走,心想我回来了,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高兴。”李鸣岩回北京后演的第一出戏是《三打白骨精》,她在里面跑龙套,演的是白骨精变的老婆婆。“就两句唱儿,台底下叫好声不断,同台的京剧名家张宝华有点蒙了,说这怎么回事儿,怎么演一龙套还叫上好了?” 李鸣岩笑着回忆,观众的好儿也不是白叫的。“这么多年了,观众第一次看见我,没东西亮给大伙儿不成了,我就加了两句导板,拐了几个腔儿。其实不应该(抢风头),但那会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十几年不演传统戏了。” 观众喜欢听老腔 在北京风雷京剧团,李鸣岩陆续恢复演出了《望儿楼》《钓金龟》《罢宴》《四郎探母》等传统戏,还排演了新戏《洪母骂畴》。但好景不长,团里要委派李鸣岩当副团长,她却不愿意,“我哪会管人啊,还不能唱戏了,干脆提前两年退休吧”。退休后的李鸣岩自在很多,从梅葆玖、谭元寿到于魁智、孟广禄都爱跟她合作,名气反而更大了。 2013年,年近八旬的她还演出了张艺谋导演的新编京剧《天下归心》。她回忆说:“我好久都没背过词了,这戏排出来两年前就说找我演,那会儿我就开始背词儿了,常常半夜睡不着就起来背,咱这笨鸟老太太得先飞啊。”她在剧中扮演的姜母唱的还是老味儿,“张艺谋都说是尊重传统,我跟作曲朱绍玉说,咱这腔就按照老的来,观众还是喜欢听老腔儿。” ■记者手记 哪里有戏演她就在哪里 李鸣岩80岁了,近些年接受过的专访,屈指可数,像她的师父李多奎。李鸣岩的一位忘年交娄先生,跟记者讲了这么个段子。当年已成名许久的曹禺先生登门拜见李多奎,李多奎的儿子赶紧跑进去问父亲:“曹禺先生来了,见不见?”多爷靠在椅子上说:“曹禺啊,不见。”段子终归是段子,但在京剧流行的时代,李多奎与同代的梅兰芳、程砚秋相比,曝光率不高,这并不妨碍他在京剧迷心中的地位。 采访过程中,有的李鸣岩愿聊,有的她记不清了。比如记不清“文革”时在新疆京剧团唱了多少出样板戏,记得清的是那会儿不唱戏时,就跟着大伙学木匠,特别高兴。 听李鸣岩聊自己的一生,颠沛流离,却都是乐着说出来的。20多岁时,她追随丈夫曲咏春从中国戏校的演出团辞职,先到青海,再到新疆,“那里的演出费高啊,也有戏可演,有人说我们是走资派。” 退休后的李鸣岩,自在多了,梅葆玖、谭元寿、尚长荣、康万生、于魁智、孟广禄这些名角儿,都喜欢和她合作。曾被上海某评论家称为“大器晚成”的李鸣岩更红了。与同代人相比,李鸣岩是不幸运的,她有时也带点抱怨地说:“我最好的十几年,都在新疆度过了,要是在北京,不是现在这样儿。”不过,她又是幸运的,远离争名夺利和是是非非,从一心只想“有戏演,吃饱饭”,到退休后“搭班唱戏”的怡然自得,李鸣岩无意间走着老辈艺术家的京剧市场化之路。 采访快结束时,记者问到李鸣岩现在的生活,丈夫走后心里空不空?她说:“是啊,我俩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了,他一走,我心里就掉了块东西。好在我这些徒弟也常来,还有的来给我做饭。”这时,一旁的徒弟杨伟兰(陕西京剧院的当家老旦)说:“要是我师爹曲先生在,他能跟你聊4个小时,我师父都插不上嘴。”记者问杨伟兰,为何不从陕西调到北京?她说:“在那儿挺好的,有戏演,团里也重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