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介,1927年生,195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1990年获加拿大麦克玛斯特大学(McMaster University)荣誉文学博士学位,2006年获日本关西大学荣誉科学与文化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为魏晋玄学、早期道教、儒家哲学和中西文化比较。现任北京大学哲学系资深教授,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所名誉所长,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儒藏编纂中心主任,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攻关项目“儒藏编纂与研究”首席专家。曾任美国哈佛大学访问学者(Luce Fellow,1983)、美国纽约大学石溪分校宗教研究所研究员(1986),美国俄勒岗大学(1986)、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1995)、香港科技大学(1992)、加拿大麦克玛斯特大学(1986、1990)、香港城市大学(1999)客座教授。1996年任荷兰莱顿大学汉学院胡适讲座主讲教授,1997年任香港中文大学钱宾四学术讲座主讲教授。学术兼职有中国文化书院创院院长、中国哲学史学会顾问、中华孔子学会会长、中国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国际价值与哲学研究会理事,曾任第32届亚洲与北非研究会顾问委员会委员(1986),国际中国哲学会主席(1992―1994),国内任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兰州大学、扬州大学、西安交通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山东大学等大学兼任教授,华东理工大学、上海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等。 哲学要能提出一些问题 记者:20世纪80年代,您率先把中国传统哲学作为认识史来思考,并以真善美概念为基础,集各家所言,建构出一套中国哲学理论体系。此后,您强调了“天人合一”、“和而不同”、“新轴心时代”、“中国现代哲学的‘接着讲’”等一系列问题,推动了文化界对传统哲学的讨论。您能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些问题提出的背景吗? 汤一介:哲学是干什么的?我想哲学就是要能提出一些问题来,这样才可以有新思想。当然,我不敢自称是哲学家,但我很关注哲学问题。从80年代初开始,我考虑如何破除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问题。此前30年间,我们受教条主义的影响,比如当时认为唯物主义是进步的,唯心主义是反动的,这些说法有很大的片面性。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从哪里开始呢?马克思主义本身是个伟大的哲学,这个毫无疑问,但教条主义化的马克思主义就有问题了。当时我们从这样一个角度考虑,哲学史是人类认识史的发展,它是通过一些重要范畴的不断提出而逐渐深化的。比如柏拉图用“being”这个开展一套理论,孔子用“仁”来开展一套学说。所以,应该从人类认识史来研究哲学,既然从人类认识史来研究哲学,那么每一代哲学家都提出新的概念来,这些新的概念并不一定都是唯物主义提出的,有的是唯心主义提出的,所以人类认识史是两者不断促进的,而不是两军对垒的。在这一大背景下,从1981年开始,我就提出中国哲学范畴问题,最早我们还出版了范畴问题讨论集,开了两三次会,作为突破口,把原来两军对垒问题消解掉。这是第一阶段。 中国哲学中的真、善、美问题 1983年我去了美国,在哈佛大学碰到的主要是现代新儒家这一支,从熊十力、牟宗三到杜维明。牟宗三先生认为中国的内圣之学可以开发出来,适应现代民主政治的外王之道;心性学说可以开出科学的认识论体系。对此我不十分认同,我觉得这两个命题可能都有问题,并思考可否从另一种思路来思考中国的哲学问题,当然,我这种想法也是受到西方哲学的影响,因为古希腊哲学讲真、善、美,但中国哲学明确讲真、善、美问题的很少,可是从总体上看中国哲学又不能说没有研究真、善、美的问题。当时正赶上第17届世界哲学大会的召开,于是我在会上的发言谈了儒学第三期发展的可能性问题。我认为,也许中国“天人合一”的思想是解决一个“真”的问题,因为“天人合一”是讲人与外在世界的关系,人和天两者是互动、不能分开的;第二个就是“知行合一”,这个是“善”的问题,因为中国从《尚书》开始就讲“知之非艰、行之为艰”,从儒家思想一直到王阳明思想,在讨论“知行合一”关系问题,而且主要把它看成是首先问题;那么,“情景合一”应该是个美的问题,美感是怎么产生的?美感是在人的内在情感与外界接触以后才有的,比如孔子听韶乐可以三月不知肉味,他的情感就与音乐结合在一起了。于是,我想是否可以用这3个命题来考虑中国哲学,现在不少人都觉得这有点道理,这是从中国哲学角度对真、善、美问题的思考。 我这篇文章1984年在《中国社会科学》上发表,随后我又写了《再论中国传统哲学的真善美问题》,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1990年第3期,我把中国的三位哲学家与德国的三大哲学家的不同看法做了比较:孔子、老子与庄子和康德、谢林与黑格尔,并得出结论:西方哲学家对真、善、美问题的研究,基本上是希望建立一个完整的知识系统,而中国哲学家无论是老子、庄子还是孔子,他们讲真、善、美主要是从提高人的精神境界这个角度考虑问题的。于是我又思考,如果不仅仅从儒家角度考虑,而是从儒释道总体上考虑(当然,儒家是主体),是否还可以提出一些想法,特别是对我们今天社会有意义的想法?我就从真善美问题上发挥出一个想法,通过儒释道三家与西方哲学的比较,我发现两者有明显的不同,我们的哲学以内在超越为特征,比如,儒家讲成圣、成贤靠道德修养;佛家特别是中国禅宗讲“一念觉即佛、一念迷即众”;道家也一样,特别是庄子讲“心斋坐忘”,认为要把自己的身心忘掉,才能达到“同于大通”的超越境界。但是西方不同,从柏拉图开始,他认为理念世界与现实世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没法打通;一直到笛卡尔仍然认为思想和物质两者是独立的二元,研究一个可以不研究另一个;特别是西方基督教,认为人想超越,一定得依靠上帝,要忏悔,靠上帝拯救,只有借助外力才可以。所以西方哲学是外在超越型的哲学,不过现在西方哲学在这个问题上有很大变化,比如现象学等等。 当然不是说我们完全没有外在超越,他们完全没有内在超越,中国也有外在超越型的哲学,比如墨子,他认为“人”需要人格化的“天”来帮助才行,但我们传统哲学主流是讲内在超越。对此,我就思考,有没有可能把两大不同的文化系统、内在超越与外在超越两个系统的哲学整合成一个互补的系统。但这个问题我没有继续再做下去。据我了解,上海社科院与华东师大有的教授对这个问题有兴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