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解人颐 上一篇《从道教经典到修学实践 你真的理解了“戊禁”吗?——兼于范傲道长商榷》的文章在腾讯道学发表后,承蒙各方道友信众的抬爱,多方转发,匡正厘清了一些“戊禁”的迷思,今天又看到了范傲道长在腾讯道学所回应的这一篇文章,洋洋洒洒,初看确实炫人眼目,细看则发现其中犹有于意未安之处,兼对我的文章有一些误解的地方,故今日再次撰文,对戊禁中“烧香”、“朝真”等,普通信众及我教教职人员较为关心的问题做一说明及辟谬。 一、戊日动土 首先,范文提到了戊日禁不禁动土的问题,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我的文章从来并非专门针对范傲道长所发,而是针对当前在道教界关于戊禁的种种迷思的厘清与辟谬,目前在道教界中确实有一部分流传着戊日不可动土的禁忌,其所依据即上次文中已证伪的《九天神霄戊日禁忌》一书,故文中所引《长春真人西游记》中全真派清和真人尹志平祖师在戊日为邱祖建祖堂之史实,是为了破斥戊日不可动土之谬说,更可喜的是范道长在文中也引用了《金锁流珠引》中“六戊日取土”的文献来共同破斥此说,可见范道长亦认同戊日不忌动土这一观点。其实在我上一篇文章的标题中已经表明,我是“兼”与范道长商榷,文章的主体部分还是针对整个道教界戊禁的现状而发,毕竟若专门针对范文,评论回复即可,何必大张旗鼓的写文章呢?这点,在此有必要澄清一下。 《长春真人西游记》书影 二、戊日烧香 其次,再来说说戊日烧香的问题,这个问题实际上包含着两个方面,其一是戊日普通信士是否能够烧香,其二为戊日高功法师能否“烧香行道”。首先我们来谈谈第一个普通信士在戊日能否烧香的问题。在范道长的文中提到了“入靖烧香”中,“凡香不得以口啮及用灶中灰火”这一句来证明高功入靖所烧的香与普通信众的香是一样的,所以这个戊日禁香是不分道俗的,从这个论断,我们可以看到两个问题,第一范道长并没有读懂我这里所说的烧香,所指得是信士烧香和高功内密烧香行道,这两种行为的不同,而非所用香品不同,这是误解一,第二,也可以看出范道长对于道教科仪中的具体细节,特别是江南科仪并非特别了解,在我上一篇文中提到,在进行发炉这一科仪节次时,法师右手持手炉,左手在袖中掐诀,意在请三十六神自体内而出,随法师一同上朝元始虚皇,这里明确写道,法师右手持手炉,请问在这个科仪节次中,法师所持的手炉不插香吗?所以这里用的香不能口啮及取灶中火点燃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关于烧香的禁忌 接着范道长在文中引用了洋洋洒洒,许许多多的文献,以证明“烧香”一词有仅仅“燃香”这一含义,并不全是高功内密祝炉烧香行道。由于范道长在文中所引文献繁杂,为了更好的突出重点,故在此就不一一列举原文,但我们从范道长所列举的这一条条的文献的标题来看,其中有“黄箓九阳梵炁灯仪”、“修诵琼编”、书“混元玉札”、“遏绝魔试”、“首愆谢过”、“怯妖拯厄”、“还元叙玄”、“章科信仪”,“度十戒法”,“安宅三时通用行道”、“太乙火府通神内殿秘法”等等,哪一处与我文中普通信士入宫观或在家中简单燃香有关,明显没有。 而如果从历史文献记载来看,同样戊日进香丝毫不必避忌。在清人励宗万所著的《京城古迹考》“唐火神庙”条目中记载:“臣按庙系贞观时建,元至正六年重修,万历三十三年始增碧瓦。春明梦余录云:后有水亭,可望北湖。今在地安门北。康熙二年,始列祀典,每岁春秋仲月上旬戊日致祭。”此处“致祭”是朝廷定制,列于祀典的春秋二祭,而将之特地选在戊日,致祭必燃香,可见从官方祭祀制度上烧香亦不避戊。 故戊日对普通信士来说,燃香是否有禁忌,我看广大慕道信士完全不必有此忌讳,而作为接引信众的宫观等场所,也不应该以戊日为理由,拒绝信士进香。 火德真君庙 其二,戊日高功法师能否以内密“烧香行道”呢?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我们要来考察作为禁止烧香的依据,也就是《女青天律》中所提到的“六戊日而烧香进章上表关申天曹者,灭身。”这一条,众所周知,在汉语中一词多义的现象非常普遍,尤其是在文言文写作中,还常常互文见义,所以我们在理解词义的过程中,必须要结合上下文,来准确地限定及理解有关词语的词义范畴。随便举两例可知,就例如高功在发炉烧香时所念“鸣法鼓二十四通”,此处的“法鼓”与《发符》科仪中“三通法鼓震如雷”的“法鼓”是否同义,稍具道教常识者都会知道,显然不是。再如在王帅仰启咒里有一句“附体圆光通事意”,此处的“附体”与现在所谓的跳乩附体是否意义相同,答案显然也是否定的。所以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此处“烧香”二字,而正如我上一篇文章中所说的,应该将之与后面紧跟的“进章上表关申天曹”连起来理解,此处的烧香乃是法师朝觐科仪中的第一节次,并非单纯的烧香。 要解决法师在戊日能否烧香这个问题,就又牵涉到了大家所关心的“戊不朝真”这个禁忌。接下来,我们就来分析一下戊日是否可以朝真。 三、戊日朝真 我在上一篇文章中已经解释过戊日“朝真”指的是戊日进章上表于诸天尊帝君高真之前,对于六戊日各日吉凶也已经有所分析,故在此不再赘述。许多持戊禁观点的人,都认为这是万不可行之事。但是对于我在上一篇文中提到的《十方大天长观普天大醮瑞应记》中记载全真派祖师王处一真人在戊辰日子时为金帝誊词上奏这一历史文献却无法回应。 在此我们不妨再加一个戊日可以朝真的证据,清代整理修订《广成仪制》的四川全真广成一脉的祖师陈仲远真人,在四川弘道之时,常喜举行一种十一昼宵名为“太上玉籙鸿斋水陆广济道场”的法事,并因以此道场禳瘟有功,而被乾隆帝敕封为南台真人,在其留下的著作集《雅宜集》中就记载着当时举行该道场的榜文,其中明确将法会期间十一天中每一天所进行的法事科仪开列出来,我们不妨来看看其中关于戊日行科朝真的记载:“十之日戊辰,文昌武圣,两祈庇世洪恩。宝忏眞经,双掩度人法帙。高找莲台行济炼,默施玉籙度沉沦。救拔茕魂,各领衣而领戒。超凌净土,皆受命以受生。”从中我们可到,在第十天戊辰日,不但举行了向文昌帝君、武圣关帝祈福的清事,也进行了祭炼施食,授戒超拔的亡事,这两类法事恐怕无一不需要朝真,也更进一步说明了,不仅在宋元时期没有戊禁,晚至清代在全真之中恐亦未有戊不朝真之禁忌,也证明了这个不禁戊的传统是历代相传的,不然为何两位祖师时隔近千年,对待戊日的态度确是一样的,何不在戊日,像现在某些地方一样,停科一天呢。 《广成仪制》 当然范道长文中也提到戊日“不会慎择之人最好避之”,那么这就牵涉到了如何选择,在范道长的第一篇文章就写到“戊日不禁步罡”,其中就举了“飞神谒帝门”中的戊癸日起罡法为例,罡步不虚行,步罡必有其作用,此罡步既然归列于“飞神谒帝门”之下,那敢问步罡的目的为何?显然就是用于戊日飞神谒帝朝真,也就是应对戊日的活天门法,若因为没有习得此法,自身无法于戊日朝真,遂对戊日一概加以禁止,并不知其所以然的推广出去,岂不是非常武断与不妥。 范道长在文中也说到,“阅遍《道藏》也就只能得到道的三分之一;师父传授,又得了道的三分之一”,那王处一、陈仲远两位祖师,不知是否可归类于“师父传授”中的“师父”,作为一名道人,应当多学习祖师的行谊,多了解祖师的生平,并以之为楷模,加以师从。范道长又说:“道门好多的禁忌我认为其实是道教修真的内在逻辑,这是一种天地间的定律,是道教中的科学原理。”,那难道这二位祖师戊日行科是犯了禁忌,是违反天地的定律吗?我相信范道长一定也不会认同此说。同样范道长说:“老道长留下来一定是有说法的”,那我也相信这两位祖师戊日这么做也一定有道理的。 即然戊日可以朝真,那上面所遗留的戊日,法师是否可以行朝觐科仪中的第一节次“烧香行道”的问题,显然答案是肯定。 最后我们再来说说戊日诵经和暗戊的问题,戊日诵经,范道长所明确列出的是《太上洞房内经》这部经不可诵,那么其他如《三官》、《北斗》这些现在无论道俗都常诵的经典,恐怕不在不可诵之列,而对于暗戊的问题,就和戊日禁土这一问题一样,我的文章不是专门针对范道长一文而发,而是针对这一现象,同时范道长也表明和我一样,无法解释和理解,这个暗戊到底和皇经有什么联系。 理性思辨的文章,是有着其内在的逻辑性的,而不是单纯材料的堆积 理性思辨的文章,是有着其内在的逻辑性的,而不是单纯材料的堆积,作文者,须通过对材料的分析,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并将理论与历史的史实相对照方能得其真相,不然光靠罗列材料,而不加以思辨,在这个电脑检索便利时代,恐怕随便一个人利用一两个关键词就可以凑成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了,古人治学尝言:“治学如断狱”,我想研读道教经论,我们也当秉持这一原则。若在罗列一大堆资料之后,得出的却是模棱两可,甚至摇摆不定的结论,且在理性的文章中又再加入若干感性的“假如如何如何”、“教外别传”等等之词,实在令人如坠五里雾中,而无所适从了。 关于戊禁的观点,其相关论据及史实资料,在近期笔者所写的这两篇文章,相信已经阐述的相当清楚,各位读者朋友,想必也都具有相当的比较辨识能力,能够了解作者的观点。故对于“戊禁”这一话题,若无重大史料或文献的发现,就不再回应作文了。不然就如韩非子所说的“讼此而不决,以后息者为胜耳”,来来往往无了期了。 写这个文章不是为了强迫大家相信些什么,而是希望通过这两篇小文章,能够使修道慕道的人士,尤其是普通信众,能够了解戊日到底有没有禁忌,不至于戊日到来,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修学未成,反添烦恼,也不把戊禁当作偷懒放假的一个借口。而是能够经过文章中理性的抉择,知道该怎么做,可以怎么做。(编辑:忆慈) (腾讯道学独家稿件,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文:解人颐,腾讯道学专栏作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