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傩文化,是宗教与民间艺术相结合的产物,是西南少数民族宗教的特殊表现形式。论文详细考察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道教神祇,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的道教元素,以说明道教在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中的浸润影响。认为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与道教的相互融摄,是历史上道教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传播所致,是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政治格局下文化涵化的结果。 关键词: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道教;傩祭;神仙 [作者]张泽洪 (1955-),男,四川大学、广西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宗教。 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古朴神秘的传统宗教,蕴涵着丰富的神灵信仰与祭祀仪式。西南少数民族的傩文化,是宗教与民间艺术相结合的产物,是西南少数民族宗教的特殊表现形式。由于秦汉以来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基本形成,西南少数民族的傩文化受道教影响甚深,傩文化中保持着浓厚的道教色彩。关于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与道教的关系,庹修明、邓光华等都有前期的研究,[1]道教史上诸宗师致力于“道化四夷”,其弘扬大道济世度人的道家思想,促成了道教文化在西南少数民族中的传播,对道教与傩文化中的相互融摄渗透的关系,本文从文化传播的视野进行考察分析。 一、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道教神祇 道教作为生长于中华本土的传统宗教,历来都注重在少数民族中传播大道。早在东汉张陵于蜀中传教的时期,就奠定了在少数民族中传道的格局。张陵倡行的教化“四夷”的思想,为后代道门人士所遵行,在历代道教的经典中,都有关于吸纳少数民族入道的教义。唐宋时期科仪经书的“出官”仪格,都有请出“四夷”神将吏兵的内容,说明在道教的神仙系统中包括少数民族的神祇。唐代道经 《元始洞真慈善孝子报恩成道经》 有“治化中国,旁摄四夷”之说。[2]明代道经 《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 卷六十六说:“凡人世四夷八蛮、九州十道、六戎五狄”之人,都在道教的救度范围。[3]明代张宇初 《岘泉集》,亦立有“道化四夷品”。[4]道经中所谓的“四夷”,其实是沿袭儒家的说法,用以泛指中原周边各少数民族。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被合称为“四夷”。[5]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供奉的神祇,历来是儒释道三教和民间土俗神同坛共祀的格局,但傩坛神祇具有明显的道教化特征。以贵州湄潭县抄乐乡的傩坛香位谱为例,香位谱是代替三清图等神案的牌位,其中供奉有元始天尊、玉皇、太上老君、三清大道、五岳五天、张天师、真武、三元将军等道教神祇,还包括“东九夷”、“南八蛮”、“西六戎”、“北五狄”等道教神兵。[6]而据邓光华整理的傩坛谱系图示,居于傩坛神谱最高的是玉皇大帝,其下第二系列的道教神祇有李老君、张天师、紫微大帝。[7]历史上道教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是少数民族傩坛道教化的根本原因。 傩坛的祭祀以祈求丰产为目的,民间的冲傩还愿是为求子、除病、祈寿举行的宗教民俗活动。傩坛迎请五猖兵马镇坛驱邪的“祭猖”,沿袭道教请神科仪请四夷兵马的仪格,要“统领东方青帝九夷兵、南方赤帝八蛮兵、西方白帝六戎兵、北方黑帝五狄兵、中央黄帝三秦战鼓兵马一切神祇,降赴法坛,证盟和山酬神功德”。[8]南北朝道经 《无上秘要》 卷五十载:斋醮科仪的“出官”仪格,就要请出“东九夷胡老君,南八蛮越老君,西六戎氐老君,北五狄羌老君,中央三秦伧老君”。[9]贵州湄潭县傩祭仪式“开坛”、“差兵发马”的招兵,仪式中要招请的五方四夷兵马,与道教斋醮请神招四夷兵马的科仪如出一辙。[10] 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中傩祭的坛场,是少数民族传统宗教的又一种表现形式,傩坛以面具祀神和傩戏表演为特征。中国西南地区的土家、仡佬、布依、苗、瑶、侗、水、彝、佤、白、壮、哈尼、纳西、门巴、基诺、藏等民族都保存着傩祭习俗。西南少数民族宗教的傩坛,其教派传承有玉皇教、元皇教、麻阳教、河南教、湖南教、梅山教、茅山教等,这些教派都和道教有着渊源关系。根据思州傩坛科书《历代名师录》、 《法流千古》、 《师门会兵科》、 《足坛科》 的记载,思州傩是源于山东泰山、江西龙虎山、河南开封、湖南麻阳玉皇教等流派。而傩坛法师口传的师派传承记忆,同样宣称是源于明代的江西、山东、河南、湖南等地,这些有关傩源流的说法都隐喻着道教的影响。我们透过贵州傩坛的民族志资料,不难看出傩与道教的密切关系,可谓是傩坛法师心性中积淀的历史记忆之反映。 西南少数民族的傩坛俗称为桃源洞,民间有所谓安洞柱,插洞条,俨成三洞之说。举行傩祭要在事主家中搭设坛场,法师们称之为彩插桃源,建立泰山胜景。桃源洞是掌坛师祭祀行法的场所,其实道教的坛场也有洞的意蕴,因为道教的洞天就有坛的含义。道教著名的洞天往往是教派的宗坛,如正一派设于龙虎山的正一宗坛,上清派设于茅山的上清宗坛,灵宝派设于閤皂山的元始宗坛,是道教最具影响,传续最久的坛场。桃源洞指祭坛的飞檐挑角式三孔拱门,此三孔拱门将桃源洞分为上、中、下三洞,每洞中又分八小洞,上中下三洞共有二十四小洞,二十四小洞象征祭祀法事的“十二阴十二阳”。 湘西凤凰苗族傩坛中门直匾上书“云岳宫”,左右拱门的横匾分别书写“桃源”、“仙洞”。但湖南邵阳向家坛的中门上书“桃源洞”,左门上书“圣真仙境”,右门上书“紫府大殿”,无论何种匾额都体现出傩坛的道教色彩。西南少数民族的傩坛是一个象征体系,其布局象征桃源洞内立起五府六殿排筵设坐,洞外立起五楼四寨停兵歇马,仪式展示出一派五彩缤纷、香烟缭绕的傩坛气象。[11]西南少数民族宗教傩坛大致都按此布局结构而设立,不同处仅在傩坛布局的繁简上有所区分,或在形制和材料上具有各民族的地域特点。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龙厅宝架具有道教特色,龙厅宝架又称三清殿、金銮殿,俗称花坛。三清殿前置放三清图神案,三清图是各民族傩坛必挂的神案。三清是道教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贵州德江的三清殿左边为灵官殿,右边是元帅府,中间为华山宫。有的傩坛将三清殿三个殿分别称为玉皇殿、王母殿、老君殿,三清殿的布局俨然是道教的神仙境界。西南各民族傩坛三清图的100多位神祇不尽相同,其中属于道教的神祇有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南极仙翁、北极紫微、三元将军、五岳大帝、真武祖师、北斗七星、南斗六星、三元盘古、赵公明、张天师、王灵官、马元帅等。[12]傩坛法师举行傩祭仪式,必须先请道教的三清、太上老君,经三清、太上老君按职授权后,法师才能在仪式中驱使神将鬼兵。贵州省岑巩县侗族的傩坛,其大门的对联就蕴涵道教神仙信仰的元素。 上联是:牛角吹动玉神仙,惊天动地二神仙。 下联是:请得神仙当中座,坐在当中领香烟。[13] 傩坛的龙厅宝架象征为神衹修屋建楼,用竹篾和彩色剪纸扎成宫殿型三叠牌楼,放在堂屋正中傩公、傩母的木雕像前。傩坛神案位于桃源洞后,分为上、中、下三层,又称之为“三坛”。傩坛张挂神案则表示礼请诸神到位,上坛左右分别设傩公、傩母神像,中间则供奉玉皇、星主牌位。中坛供奉三霄五岳牌位,下坛供奉南郊大王,北郊天子、管坛刘太保、住坛杨子云等神位。[14] 傩坛的布局规制根据事主财力而定,最简易的傩坛也必须供奉傩公、傩母的神像,高悬绘有傩坛诸神的总坛图,复杂的傩坛主要体现在桃源洞的布局。无论傩坛的繁简布局有何不同,都会体现出仙傩的意蕴。如傩坛拱门书写的“桃源仙境”、“华山宝殿”、“金阙云宫”等坛匾,湘西苗族、侗族傩坛张挂五色纸的吊挂,上写“牛角一声山岳震”、“金牌三下邪魔慌”、“道在先天作法主”、“老君传授广宣扬”等,明确显露出傩坛的道教化色彩。[15] 湖南瑶族有固定行傩祀神的五岳坛,五岳坛的道教色彩同样很浓厚。如湖南江永县松柏乡王家村的五岳坛,当地将五岳坛分为上中下三坛,上坛正中立真武神像,两旁分供五岳诸神、五方将军;中坛供奉盘古神、钟馗、小鬼、杨戬、雷震子等诸神面具;下坛供五方雄兵等神位。神案左右两侧东墙下,分设土地神和文昌神牌位。此类傩坛被瑶人视为一方圣地,因朝拜者多而终年香火不断。[14] 贵州岑巩县仡佬族傩坛的过职仪式,俨然是道教正一派授箓传度仪式的移植。过职仪式的坛场分为内坛和外坛,内坛设有宝台、值坛土地台、先祖台、香炉师台、锣鼓师台、七洲五庙台。宝台桌案的正面围一张红布桌围,其中央绘有两仪太极图,桌案中央升米上面插有香案牌,写“证盟上司三十三天昊天尊金阙玉皇大帝位”。宝台上方悬挂的神像图中,有三清图、王灵官神案。内坛大门上方悬挂三张“吊额宝条”,中间是“传授新法”,左边是“老君传法遍天下”,右边是“弟子拜法走十方”。顶中央悬挂宝台宝盖,分别书写的五岳圣帝名称为:东岳真天仁圣帝、南岳司天赵顺帝、中岳昊天重圣帝、西岳金天顺圣帝、北岳安天九圣帝。据南宋金允中 《上清灵宝大法》 卷三十九,道教的五岳圣帝名称是:“东岳天齐仁圣帝、南岳司天昭圣帝、西岳金天顺圣帝、北岳安天元圣帝、中岳中天崇圣帝。”[16]仡佬族崇奉的五岳圣帝来自道教,五岳神名的差异是辗转传写所致。 《师门请神下马科》 中请五岳的唱词说:“鼓打一槌到东岳,迎接东岳府君王。东岳府君绘坛殿,金甲将军镇乾坤”;“人人打起逍遥鼓,三天门外接神仙。”[17] 贵州省晴隆县中营镇新光村硝洞苗族的庆坛仪式,其坛场设置同样具有浓郁的道教色彩。苗族的祭坛建有祖师台、三清台、五岳台、城隍台、下坛土地台,傩坛张挂的总圣图上绘七排数十个神灵,有三清、玉皇和祖师。道教神祇包括玉皇、三清、真武、五岳、三桥王母、四值功曹、五通、城隍土地、判官等。仪式中有四值功曹奏问奏状,迎玉皇诸神下凡,祭神还愿、判官勾愿。唱科中有道教始祖李老君、五岳府君、五通神的传说,神马有五营兵,阴阳兵,都是道经中常出现的兵马。[18] 贵州道真为仡佬族、苗族集居之地,当地称傩坛主体为傩楼。堂屋设立的供案画有各种符箓。湘西傩坛有一种长卷画轴,当地习称此神像图为长沙箓。画轴以一龙首木船为主体,随后有另一小龙船,上载敲锣击鼓之巫,大龙船载人、禽、兽计六十余众,以表现傩祭事神的场景。 《国语·楚语下》 说:“坛场之所,上下之神”,[19]傩坛坛场是区分神圣与世俗的圣地,是象征神灵所聚集的神圣境界。西南少数民族傩坛布置的宗教意义,是以艺术的形式创造一个神圣空间,以传达神秘的宗教教义、观念和情感,吸引和感化信徒与观众。 在西南各民族傩坛的神案中,常见的有三清图、师坛图和功曹图。三清图是绘在纸上的三轴彩画,每轴画上绘着一位主神和若干小神,三位主神是道教的三清尊神,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故西南少数民族傩坛名为三清图。师坛图是历代祖师的神位图。师坛图下面书写本傩坛历代祖师的传承表,师坛图的上面则绘有驱鬼行傩的场景,绘有赵侯圣主傩公大法老师、三十六代天师、行兵祖师、度关王母、三曹将军、引兵土地、统兵圣母、翻坛小三和五猖等神祇画像。[12]正一道以符箓驱鬼著称,师坛图列三十六代天师,旨在借助张天师法力驱鬼行傩。功曹图又称为七洲五庙图,功曹图有19 个神像,共分为5层。功曹图中主要有四值功曹,就是道教的值年、值月、值日、值时四位值班天神。[20] 道教斋醮科仪中有四值功曹负责呈送上奏天庭的文书,傩坛的功曹同样承担傩祭仪式中传达天庭神灵的职责。傩坛的功曹图张挂于傩坛外侧,以表示将傩坛文书及时传送天庭的意蕴。黔东北傩戏有《跑功曹》 的戏目,内容是崔、卢、邓、窦四值功曹送牒文迎请诸神。 在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神案中,供奉着少数民族信奉的儒释道三教和民间土俗神的神灵,其中属道教的神祇占有一定比例。贵州岑巩县仡佬族傩坛的神案有三清图、圣公图、圣母图、祖师图、王灵官图、马元帅图、七洲五庙图。有的傩坛甚至以单幅道教神仙图,张挂于傩祭坛场以增强神圣的气氛。贵州岑巩县侗族傩坛的张挂的七幅神案,是玉清图、太清图、上清图、马元帅图、王灵官图、师坛图、七洲五庙图。[21]贵州岑巩县苗族傩坛张挂九幅神案,分别是王灵官、证明上师、观音、太白金星、玉皇、李天王、李老君、马元帅、雷神。[13]王灵官与马元帅本是道教的护法监坛之神,但又转化为少数民族傩坛的守护神。贵州岑巩县河南派苗族傩坛供奉的神像,有玉皇、李天王、太白金星、李老君、观世音、证明上师、王灵官、马元帅、雷神。 1991年10月20-25日,湘西吉首市召开中国少数民族傩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其间笔者参观了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馆,该馆珍藏着一幅土家族梯玛傩祭还天王愿的神案。此清道光年间(1821- 1850) 绘制的神像画长109公分,宽65公分,最上层为三清神像,玉清元始天尊居中,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分列左右。三清左右上侧分别悬挂日月光轮,象征伏羲八卦阴阳交合的易学意蕴。三清下方有一层迷雾缭绕的混沌世界,依稀可辨玉皇、王母、天官等神灵。道教诸神居于还天王愿神案首位,显示土家族傩坛神案强烈的道教色彩。 二、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的道教元素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与道教关系密切,无论是何地起教的傩坛,都自称属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的正一派。道教神仙信仰与科仪法术深深影响傩坛,傩坛科仪的许多仪节都蕴涵着道教文化的元素。西南各民族傩坛的科仪法事中,道教的玉皇、三清被列为尊崇的地位。德江傩戏 《和会交标》 科仪,法师在仪式中唱到: 稽首皈依奏玉皇,玉皇常放白豪光。 亮光照见周沙界,沙界之中焚宝香。 宝香焚起天神降,天神喜降到傩堂。 道场圆满今酬愿,酬愿之家保安康。 香烟冲天天赐福,一朵祥云捧玉皇。[12] 而贵州湄潭县傩祭仪式的“开坛”,就说“打马玉皇宫中去,迎接圣公一尊神”,在“开坛”、“申文”、“交牲”、“回熟”、“喊茅”等仪节,都有“三清台前请太清,玉皇殿内请老君”的唱词。[10]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科仪的许多仪节。都显示出法事中强烈的道教色彩。道教神灵占据傩坛的主导地位,傩坛科仪仪节展示的道教神仙信仰,是道教长期浸润影响西南少数民族的结果。 以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祭五猖”科仪为例,追魂捉鬼的五猖神本为道教神兵。傩坛的五猖是掌管五路五营阴司兵马的凶神,傩坛有关于其来源的传说,五猖家住湖北武昌府竹阳县,母亲是上界神仙女,父亲是下界张三郎,大哥是有名的东岳主,二哥是管理蛮王的赤帝,三哥是有名的西岳主,四哥是管理蛮兵的白帝。其名号有东方青五猖张大郎、南方赤五猖张二郎、西方白五猖张三郎、北方黑五猖张四郎、中央黄五猖张五郎。而中央黄五猖张五郎居于最高地位,傩坛常以张五郎代表整个五猖神。五猖十六岁开始读书,后来去茅山学法。[12] 五猖在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神图中位列最下,是供神仙调遣负责追魂捉鬼的小神。傩坛专门设置有五猖台,悬挂“五猖千军万马图”。 明代道经《道法会元》 卷二百三十五 《正一玄坛飞虎都督赵元帅秘法》 将班有:“五方猖兵主将:东方主将刘元达,南方主将张元伯,西方主将钟士季,北方主将史文业,中央主将范元进。”[20] 贵州思南傩坛的唱词,列举地傩会上的神灵,其中有: 东方青帝五猖,南方赤帝五猖,西方白帝五猖,北方黑帝五猖,中央黄帝五猖,上坡倒行五猖,下坡倒走五猖,御毛脱血五猖,拿人三魂五猖,还人七魄五猖,胡言乱语五猖,五路五猖。[22] 《道法会元》 卷二百四十“酆都禁鬼法”,列举咬伏恶鬼的五方猖兵是东方青虎猖兵,南方赤虎猖兵,西方白虎猖兵,北方黑虎猖兵,中央黄虎猖兵,而“役邪鬼法”则声称:“东方青虎猖兵出为擒下某鬼,南方赤虎猖兵出为擒下某邪,西方白虎猖兵出为擒下某邪,北方黑虎猖兵出为擒下某邪,中央黄虎猖兵出为擒下某邪。”役邪鬼法中法师吸气,念云:“五方五虎猖兵入吾身中,驻劄立营。”[20]可见傩坛的五猖确乎源自道教,而所谓上坡倒行等五猖,则是傩坛对道教五猖神的民族化演绎。 傩祭仪式中有请五猖、差发五猖,送五猖神等科仪。黔北傩戏 《秦童挑担》 唱词就说“酬奉主,参拜神,参拜五路五猖神。”[10]贵州湄潭县抄乐乡的傩坛香位谱,供奉“正玄皇会上启教罗公五通赵侯圣主部下五路五猖飱司马香位”。湖南桑植土家族傩坛启师开坛科仪请神的奉请五猖有: 东路五猖,南路五猖,西路五猖,北路五猖,中路五猖,五五二十五路五猖。兵来不等生生吃五猖,兵去不等熟熟吃五猖。吃肝吃肺五猖,吃毛喝血五猖,含矛吐剑五猖。[23] 在傩坛科仪的唱词咒语中,宣称五猖是在茅山学法,因而“神通广大甚高强”。[8]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道教元素,在傩坛法师的面具上也有体现。傩坛面具是神灵的象征,在瑶族传统的度戒仪式中,师公和师男要戴称为“神头”的面具。“神头”多用纸板制作,常见的二十多种“神头”,上绘各种道教神和土俗神。[24]瑶族度戒面具有三清神头,师公请三清神时带在头上跳神行法,道教上元、中元、下元神头也是度戒仪式重要的面具。各种傩神面具的道教化,是西南少数民族宗教受道教影响的结果。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供奉的盘古,是与道教的盘古真人相融摄的神灵。傩坛的神祇山王天子,传说是盘古王的三化身,傩面具的山王两耳各刻有一个抱耳神,以此象征盘古王的三化身。东晋道士葛洪撰《枕中书》,始将南方少数民族盘古神话纳入道教。少数民族崇拜的盘古成为道教的盘古真人,道教尊称为元始天王。宋代道经 《云笈七籤》 卷三 《天尊老君名号历劫经略》 说:“神人氏出生,其状神异,若盘古真人,亦号盘古”;“自斯盘古以道治世,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载,白日升仙上昆仑,登太清天中,授号曰元始天王。”[25]道教不仅将西南各族群的盘古尊为盘古真人,而且还视盘古为老子化身之一。 西南各民族傩坛赖以递代传承的过职仪式,是正一道授箓传度仪式移植于傩坛的结果。贵州织金县庆五显傩班的传承系谱,就完全沿袭道教三山滴血派的系谱。庆五显傩戏班从武岗起教的唐法通、唐法魁传度第一代起,其传授系谱是: 守道明仁德,全真福太和,志诚宣玉典,忠正衍金科,洞焕超玄令,包含尚大罗,武当余心胜,湖海涌洪波。 法派系谱民间习称为字辈,彭行明法名为彭余真,属第三十三代“余”字辈。[26]唐宋时期道教的三山指茅山、閤皂山、龙虎山,自元代龙虎山张天师统领三山符箓后,明清时期的三山指龙虎山、茅山、武当山。“三山滴血派”的传授系谱是: 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和,至诚宣玉典,忠正演金科,冲汉通元蕴,高宏鼎大罗,三山愈兴振,福海启洪波。[27] 受箓道士即按此系谱取法名,如传法至三十代“罗”字辈,此辈受箓道士的法名中间一字就是“罗”字,根据法名就可知其辈份。所谓“三山滴血派”,其实就是统领三山的龙虎山张天师正一道。清代全真道祖庭北京白云观保存的 《诸真宗派总簿》,第三十七天师张真人正乙派: 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和,志诚宣玉典,忠正演金科,冲汉通玄蕴,高宏鼎大罗,三山扬妙法,四海涌洪波。[28] 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宗教的禹步,俗称为踩九州、踩八卦、走罡、步罡。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踩九州,相传共有九九八十一盘,八十一种踩法。贵州德江县傩坛罡步据说有72种,常用的有推磨罡、八字罡、跪拜罡、绕堂罡、北斗七星罡、天门步坛罡、踩九州、十字罡、丁字罡、五步拜鬼罡等。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禹步的法术原理,同道教经书中所述禹步原理相同。它借用道教八卦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与中宫九个方位,以象征汉代荆、兖、雍、青、冀、徐、豫、扬、梁九州的地名,作为禹步走罡的周旋之地。湘西傩坛法师的舞谱口诀说:“脚踏冀州第一坎,离二九离共南阳,震三左脚震青州,兑四右脚兑西凉,乾五乾上雍州地,巽六巽向徐州行,坤七坤八荆州界,艮八艮为兖州城,伏入中宫立,豫州点军兵。”[29]广西瑶族傩坛科书 《世传秘本》 所谓“清风足下生,丁罡步步朝”,是傩坛法师与神灵沟通的重要方式。 傩坛法师的踩九州的禹步,罡步的八卦也和道教神仙相联。傩坛唱词认为有道教的八位法主、八位老君分别坐管九州八卦的八门。八位老君是: 灵宝老君管乾门,玉皇老君管坎门。永喜老君管艮门,护佑老君管震门。高求老君管巽门,善恶老君管离门。太阴老君管坤门,太阳老君管兑门。弟郎年少身材小,他今坐管豫州城。”[8] 道教步罡踏斗所蕴涵的宗教功能,坛场的踩九州象征法师飞行九天之上,旨在摆脱五行相生相克的制约,踩九州的法术以表示禁制鬼神万物。西南少数民族踩九州的唱词,使禹步更加通俗化、形象化。在傩坛踩九州的禹步表演中,法师心中有无形的八卦图,结合神唱口诀的八卦九宫方位,存想祭坛化为九重之天,按斗宿魁罡之象,九宫八卦之图而踏之,便象征可飞神敷奏,伏邪破鬼。在法师们看来步罡有神韵才能感动鬼神,以禹步踩九州大地才能通达神祇。傩坛有“动步为罡,举手为诀、提香为讳、手书是符箓”之说,[30]傩坛法师的罡步、手诀、法讳、符箓,都是道教江南正一道行用的法术。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传承,有一套拜师学艺的规矩。一般的程序主要有:拜师、学艺、秘传、过师法、封牌、谢师。弟子入坛以后,须遵守本坛的坛规,包括礼节、操行、保密、语言和饮食禁忌等,并在俗名之外另起法名,按照传承系谱确定字辈。如贵州安顺么铺镇张氏“庆坛”的系谱: 朝→廷→登→正→治→孝→友→余→家→春 其坛门的本宗成员目前为孝、友两辈,便取法名作孝华、孝富、孝能、友宏、友祥。[31] 根据坛门字辈书写的谱系图,就是傩坛的“师坛图”,举行祭祀仪式要供奉在坛场上。传入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道教,沿袭道教各派的师承系谱,此法对西南少数民族必有影响。贵州道教各派都有传承系谱,入道者按系谱字辈取法名。贵州道教龙门派系谱是: 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一阳来复本,合教永元明,至理宗诚信,崇高嗣法兴,世景荣惟懋,希微衍自宁,住修正仁义,超升云会登,大妙中黄贵,圣体全用功。……[32] 贵州民间传承的龙门派系谱,是全真道龙门派在西南地区传播的结果。根据清代北京白云观保存的《诸真宗派总簿》,第九 《龙门派》 系谱为: 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一阳来复本,合教永圆明。至理宗诚信,崇高嗣法兴,世景荣惟懋,希微衍自宁。住修正仁义,超升云会登,大妙中黄贵,圣体全用功。虚空乾坤秀,金木姓相逢,山海龙虎交,莲开现实新。行满丹书诏,月盈祥先生,万古续仙号,三界都是亲。[28] 龙门派道士按照这个谱诗取法名,法名是按字排辈,世代师徒相承,法名第一个字为系谱里的字,以此区分师徒间的辈份。 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另一种取法名方法,是该法坛不以字辈取法名,每一代的法名都是“法”字。贵州德江土家族傩坛法师张金辽,法名张法兴,其祖父张祖祯,法名张法高;父亲张羽清,法名张法广。该傩坛由梅山起教师祖张法娘起坛,已传承至第27代张法兴。 贵州松桃苗族田五斤傩坛自称已有50代,第一代掌坛师代法清,传至第9代田法应,以后均为田姓传承,法名都取“法”字为标志。该傩坛从启坛祖师开始,各代法名都是“法”字,但通过傩坛司坛图上的坛榜,就可以看出该坛的传承关系。[32]贵州省岑巩县仡佬族杨国鼎傩坛也是以“法”字传承,该傩坛的传榜谱表为: 杨法显→姚法胜→张法乾→谢法用→周法旺→周法胜→廖法清→刘法通→陈法兴→陈法先→许法通→周法灵→周法行→李法兴→吴法兴→吴法高→郑法旺→李法齐→吴法祖→陆法洪→李法深→刘法明→李法洪→李法开→唐法万→吴法兴→吴法经→杨法景→杨法灵→杨法胜[17] 杨法胜即第30代传人杨国鼎,此仡佬族傩坛属于元皇教派。1992年农历二月初三至初六,贵州省平庄乡凯本乡凯空村仡佬族老艺人杨国鼎傩坛,为萧光华举行了抛牌过职仪式,经傩坛过职仪式的道法传授,过职弟子萧光华得以取法名为萧法开。 清代贵州的 《百苗图》 第34幅为土人 (土家族),是村外小桥旁有六人在演唱傩戏的图像,是傩文化在贵州各族群流播的真实写照。贵州沿河土家族掌坛师王天佑的“司坛图”,从起祖师杨法明至以下列代师祖: 起 祖师杨法明→李法兴→印法胜→马法珍→马法群→马法旺→马法云→杨法清→杨法奎→杨秀大→张建勤→陶法胜→彭法雷→田法蛟→杨法兴→杨法仙→石法洲→迪法通→蒋法灵→龙法蛟→田法灵→田法亮→田法海→田法生→田法收→田法珍→田法政→余法黄→田丰六→朱法文→沈云高→王法全→杨法华→余法船。[33] 该傩坛从起祖师杨法明到余法船,共传承34代。掌坛师王天佑法名王法全,是该傩坛第32代传人。值得注意的是:该傩坛第10至11代杨秀大、张建勤,第29代田丰六,第31代沈云高,并没有按照法名的“法”字传承。 傩坛系谱还有一种法名传承方式,即综合了字辈与“法”字取法名方法。如贵州思南起祖师为马法纪的傩坛,马法纪传太上老君上坛法,称之为玉皇教正法,因授教于茅山,又称茅山教。据贵州思南县溪底乡掌坛师崔德泉保存的“司坛图”,该傩坛的传承系谱是: 起祖师马法纪→庹道玄→刘道臣→金法魁→罗法灵→梁道灵→梁常旺→梁道贞→谢登良→谢法臣→李法臣一陈法先→邓法官→沈法万→陈法圣→崔会神→周玉宣→徐先圣→李洪太→冉忠灵→冉法灵→谢法云→余氏师娘→邓法云→何法元→崔道玄→张德明→崔法典→田法云→张德灵→崔德泉。[22] 该傩坛还有师叔陈道灵、何法灵,阴传田应亨,阳传张忠云。从起祖师马法纪到张忠云,共传承33代。法名中的“法”、“道”、“德”等字,取自于道教经典中的字义。 美国人类学家雷德菲尔德 (R.Redfield) 在 《农民社会与文化》 (Peasant Sociedty and Culture). 一书中,最先提出“大传统”与“小传统”的文化分析模式。[34]以中国社会来比照其理论,所谓“大传统”,指以士大夫阶层为主导的文化;“小传统”则指乡村社会普通民众的文化。台湾人类学家李亦园对“大传统”与“小传统”,从宗教仪式的角度进行了有趣的阐释。李亦园 《人类的视野》 认为:“宗教祭仪是不同传统层次最易见分野的部分。 大传统的上层士绅文化着重于形式的表达,习惯于优雅的言辞,趋向于哲理的思维,并且观照于社会秩序伦理关系上面;而小传统的民间文化则不善于形式的表达和哲理和思维,大都在日常生活的所需为范畴而出发,因此是现实而功利,直接而朴质的。”[35] 从“大传统”与“小传统”理论,或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分野说来看,学界占强势的中国文化观,以为中国文化的主流是儒释道文化。由于儒释道三教长期影响中国社会,研究精英文化者一般偏重于大传统,而有意无意地忽略小传统的影响。儒释道三教无疑属于大传统,西南少数民族的傩祭则属于小传统。但西南少数民族傩坛的神祇系统,供奉儒释道三教和民间土俗神,各族群将大小传统的神灵成功汇聚一堂。 因此我们可以说,西南少数民族的傩祭是多元文化浸润影响的结果。 三、结 语 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深受道教影响,是历史上道教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传播所致,是在多元一体的政治格局下文化涵化的结果。秦汉以来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中国少数民族宗教的发展衍变有了广阔空间,中华民族凝聚为一体的统一政权,客观上有利于各民族的文化交流。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格局下,历史上少数民族与汉族的密切交往,是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与道教相互融摄的前提条件。而在西南少数民族傩坛法师看来,傩坛法术都是太上老君所传,因此傩坛的三教以道教为首,傩祭与道教的关系最为密切。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西南少数民族的傩祭仪式,影响着西南各族群的思维方式、生产活动、社会关系。西南少数民族傩文化与道教的密切关系,从人类学文化传播的理论视野可以得到正确阐释。而西南少数民族傩祭傩文化,当下在地方民族文化开发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方面,更有其重要的文化价值和现代意义。 [1]庹修明.叩响古代巫风傩俗之门———人类学民族学视野中的中国傩戏傩文化[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7.邓光华.傩与道教关系试论 [A].邓光华著.傩与艺术宗教 [C].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 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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