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命就是生,命是时段意义上的人的自然生命存在状态,在概念上就是指对从“生”的第一义到“生”的第二义上之时段内的人的生命状态的反映。这一生命状态的特性,在《抱朴子》看来,理应是一种能无限延续的状态,那就是寿命,寿命的问题也就是长生的问题。 关于命,《抱朴子》中曾用“延命”“寿命”等来指示。“若夫仙人,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论仙》)又说:“寿命在我者也,而莫知其修短之能至焉。”(《论仙》)可见,命,指寿命,不是指的命运。 寿命,是由人自己把握的,是自然的,也是注定的。《抱朴子》引《龟甲文》说:“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古人岂欺我哉!”(《黄白》)又说“寿命在我者也,而莫知其修短之能至焉。”(《论仙》)这说的都是寿命由我把握之义。“富贵之家,岂乏医术,而更不寿,是命有自然也。”(《至理》)这说的是命是自然的。而“命之修短,实由所值,受气结胎,各有星宿。天道无为,任物自然,无亲无疏,无彼无此也。命属生星,则其人必好仙道。好仙道者,求之亦必得也。命属死星,则其人亦不信仙道。不信仙道,则亦不自修其事也”(《塞难》)。说的是命,是注定的。 寿命,无论是自己能把握的,还是自然的,还是注定的,但都是能延长的。正因为它能为自己把握,所以能以各种人的方法来延续;正因为它如同自然中的松、鹤、龟等长寿之物一样自然,所以正可仿效它们使长寿成为可能,“故云乐天知命,故不忧耳,非不欲久生也”(《勤求》)。正因为它是注定的,所以正如天上星宿一样,长寿是必然的,所谓“命之修短,实由所值,受气结胎,各有星宿。天道无为,任物自然,无亲无疏,无彼无此也”(《塞难》)。一句话,寿命是能延长的。 可见,命不必定就是宿命的第一命运,由此理解“我命在我不在天”的命题,我们得出的答案是:我寿命的长短由我自己的修炼程度来决定。这同样也说明了,命,寿命,在我之人生就能实现的,无所谓“彼岸”的问题。 仙与境界 长寿者自然生命的延续及精神境界提升的合一,就是“仙”。所谓的仙人,其实还是人,非非人,但此人确非“凡人”,是拥有较高精神境界的人。历来,围绕着“仙”的问题,产生了诸多迷离的问题,究其实质,是人们在理解《抱朴子》如何由人生论跨进本体论,即探索长生长寿的内在根据时产生的问题,这在《抱朴子》中就是如何打通“生(命)”与“玄”之间的问题。考究起来,《抱朴子》对此作的解释是两个方式:一个是命定论,一个是境界论。事实上,就第一点而言,它在《抱朴子》中也是隐而不现的,它并没有去讨论这样的问题,也不追求它之所以然。也许,如孔子一样,那是个悬而不决的问题。而我们现在之所以说《抱朴子》有所谓的命定论,是由它回答信众的一段话引起的,那段话说: 命之修短,实由所值,受气结胎,各有星宿。天道无为,任物自然,无亲无疏,无彼无此也。(《塞难》) 从上下文看,这是作为随机应答的回话,我们很难说《抱朴子》所持的就是命定论,只能说它或者无法回答该问题,或者不愿意回答这一可能引起误解的问题。现在的人们,恰恰在这一问题上,取的只是《抱朴子》中命定思想的一面,没有看到其境界思想的一面,这是因为《抱朴子》中没有境界这个名词。 境界是我们现在用来反映《抱朴子》中关于长寿者的精神状态的语词,关于此精神状态,《抱朴子》所依据的也是历史上“仙家”的记载。用文本的存在来说明人长寿之状态的精神质量如何,这是一种不同于命定的神秘性的论证方法。当然我们没有必要美化《抱朴子》的不足,那就是在使用这一方法时,其一,它的所谓的历史典籍本身也是不可靠的;第二,它所用的类比方法也是不严密的。 《抱朴子》肯定长寿者的精神活动与未能长寿者的精神活动是不同的,且前者高于后者。我们今天讨论哲学时,不也如此么。我们的哲学家们不也是承认精神境界是有高低之分的么!如冯友兰先生的“四境界”,又如我们树立“共产主义的精神风范”的教导等等。可见,《抱朴子》观察到了长寿时之精神境界不同于未能长寿时的精神境界,并树立起长寿时的精神境界为提高精神境界的目标的立论是有现实根据的,只是正如我们——也正如《抱朴子》——所知道的,长寿时的精神境界不是必然地高于未能长寿时的,这又说明《抱朴子》是何等地具有现实存在性基础,而现实存在性没有“彼岸”的问题。 还有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即关于“仙”是如何的问题。追究起来,我们发现《抱朴子》未曾说过“仙是如此这般的”、“仙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等等诸如此类的判断。它所描述的仙,都是历史上经典所载的,如: 鬼神数为人间作光怪变异,又经典所载,多鬼神之据,俗人尚不信天下之有神鬼,况乎仙人居高处远,清浊异流,登遐遂往,不返于世,非得道者,安能见闻。(《论仙》) 它所描述的都是如何去成仙的问题,从未曾正面说过仙是怎样的,如: 若夫仙人,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虽久视不死,而旧身不改,苟有其道,无以为难也。(《论仙》) 又如: 盖闻身体不伤,谓之终孝,况得仙道,长生久视,天地相毕,过于受全归完,不亦远乎!果能登虚蹑景,云舆霓盖,餐朝霞之沆瀣,吸玄黄之醇精,饮则玉醴金浆,食则翠芝朱英,居则瑶堂瑰室,行则逍遥太清。(《对俗》) 《抱朴子》还对古之长寿者彭祖所陈述的“仙”也不以为然,认为是“为附人情”而说的。对于彭祖所说的: 古人得仙者,或身生羽翼,变化飞行,失人之本,更受异形,有似雀之为蛤,雉之为蜃,非人道也。人道当食甘旨,服轻暖,通阴阳,处官秩,耳目聪明,骨节坚强,颜色悦怿,老而不衰,延年久视,出处任意,寒温风湿不能伤,鬼神众精不能犯,五兵百毒不能中,忧喜毁誉不为累,乃为贵耳。若委弃妻子,独处山泽,邈然断绝人理,块然与木石为邻,不足多也。(《对俗》) 《抱朴子》认为:“笃而论之,求长生者,正惜今日之所欲耳,本不汲汲于昇虚,以飞腾为胜于地上也。若幸可止家而不死者,亦何必求于速登天乎!若得仙无复住理者,复一事耳。彭祖之言,为附人情者也。”(《对俗》) 对于《抱朴子》只是提仙法如何,仙道如何,从未提仙如何,这是一个启示:仙就是现实肉体生命的问题,是以现实人生为出发点的修炼问题,其根据决不是来自于人之外的东西。以经籍来陈述仙,从不提仙如何,这只是一种理论论证的需要,是在为人的精神境界论作的论证。因为世人皆想象有一仙人的形象。然而就其自然生命体而言,仙人与人何异!它只不过是自然生命之延长及相应境界之高妙而已?选在这意义上,用我们现在的话语来翻译其哲学涵义就是:仙人只存在于时间之中,不在“空间”之中。这意思是说,在所谓“彼岸”中寻找一“空间”,是不可能的,“彼岸”和“空间”是对立的概念存在,存在其一则另一无。 在《抱朴子》看来,长寿不但是具有现实性的,而且是可以发挥人的能动性去充实它的,这就是说长寿是有方法的,其方法就是以金丹为主的各种方术。而长寿不但是自然生命的事实,也是自然生命所包涵的精神境界丰富的事实,后者就是仙。故“仙”包涵了长生,又重在精神。 如果说这样算是正确理解了《抱朴子》的“生”与“命”的话,那么仙的精神质量的存在及其提高只能是人的境界问题,而不是什么“彼岸”的根据问题。所以,仙,即长寿者,其现实精神境界的提升之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对俗》)。或者:“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欲天仙,立千二百善。若有千一百九十九善,而忽复中行一恶,则尽失前善,乃当复更起善数耳。”(《对俗》) 也就是说,金丹等诸术让生命得以自然延续,忠孝仁信等人伦修养使得生命之精神境界得以提升,两者的完成即是仙。 *本文获2004年“香港道教信善奖学金”资助。 参考文献: ①《抱朴子内篇》,载《正统道藏》第四十六册、第四十七册,台湾艺文印书馆印行,1977年3月初版。 ②王明撰:《抱朴子内篇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3月第2版。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