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一个称呼,一般认为,“大人”即是指位高权重之人,然而在中国古代,“大人”一词的语义远不局限于此。 最早对“大人”一词做出考证的是宋代庄绰(参见《鸡肋编》)。在考据学大兴的清代,亦有诸多学者对“大人”的多种语义发生兴趣,其中考证最为详尽者当属赵翼。其在《陔余丛考》一书中,依据详实的正史资料,指出“大人”一词的外延存在着不断扩散的趋势,或指贵为“人中之龙”的天子(如汉朝司马相如《大人赋》所言),或指官场之显贵(主要是唐以前,但并非当面相呼),或指父母、伯叔等长辈(在汉唐以降的正史中多所见及)。而“大人”一词作为对有权位之人的当面尊称,则肇始于元明,而泛滥于有清。 清人赵翼曾注意到,在中国古代经义之中,“大人”一词源远流长,且一般皆以“德位兼言”。换言之,对于“大人”而言,“位”与“德”二者不可或缺。在《周易》一书中,“大人”一词频频出现,一般与“小人”“君子”对称。与小人相对,言其“有德”;与君子相对,则言其“有位”。《庄子》曰“大人者,圣人不足以当之”,这是说圣人仅有“德”但无“势”,不能称其为大人,这与慎到所说“尧舜若无势不能治”是同一个道理。孔子亦有“君子三畏”之说,即“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显然,在孔子看来,“德位兼备”的大人是介于天命与圣人之间的。 那么,何谓大人所应具备的“德”呢?尽管历代士贤的解释见仁见智,但一个共通的观点认为:不能摒弃一己之私而胸图天下、心虑万世者,不能成其为大人。 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虽说此处“大人”一词主要是针对“权位”而言,但孟子在此明确表达了耻于做这种只在乎个人声色之娱的“大人”,其所高扬的是“利人济物”的为官之志。孟子“内圣而外王”的“大人”志向,为后世仁人志士所继承和高扬。 自明以来,世俗之人渐渐忽略对大人“德行”方面的要求,而关于其“权位”的一面则愈来愈被彰显。面对这一状况,明末以来的一些文人曾试图回归“大人”的原旨,强调“大人”本应具备的“德性”。明末一心以天下为己任的顾炎武,批评当时“南方士大夫晚年多好学佛,北方士大夫晚年多好学仙”时,便竭力主张应像“古之大人”,积极入世而胸怀天下,不应独善其身,有负世人所望。在顾炎武看来,“古之大人”之德即在于“以斯道觉斯民,成己以成物”(《日知录》卷十七)。晚清魏源认为,“但明己性,无救于世”的人,“不可为大人,可为一职官,不可为天下官”。晚清储大文认为,大人应具备“容物爱物”之德,他以宋代寇准、范仲淹、欧阳修三位贤相为例,论证“培护人才、荐延士类”即为大人“容物爱物”之本。在储大文看来,“大人之德”的表现之一,即能做到不以一己之好恶,真诚提携和爱护人才,其背后所隐含的还是“以天下为旨归”的理想。 清末朱琦指出,一旦“身为大人”,就不应贪慕“谨厚、廉静、退让”等虚名。他目睹“近世所号为公卿之贤者”,要么担心因“作天下久远之计”而招致众人之怨,要么担心因进谏使君主畏忌而最终导致不能“久于其位”,于是作“谨厚、廉静、退让”等状,如此既可“安坐无患”,又能确保美名。对此,朱氏认为,这些只图虚名而并无事功的高官们,实际上不配被称为大人。朱氏对“大人”所抱有的理想是:“经国家、安社稷”,应有刚毅不屈的气节,能使君主有所畏忌;应有深远的谋略和见识,能为天下百姓作久远之计;至于个人身家,则无暇顾及。唯有达到上述要求,方堪称“大人”(《皇朝经世文续编》卷二十三,吏政)。清末马福安专作《大人论》上下两篇,论述大人之要义和旨归。马氏认为:大人之所以为大人,不是凭借爵位而是依据德行,不以名而以实。在马氏看来,大人之志“非一身一家之私计,而怀天下之图;其事非苟且目前之为,而有百年万世之虑。夫如是,乃为并三才、立人极之‘大人’,而非一乡一国之士,并非服黼黻被衮冕徒窃高位以震燿世俗者”。 显然,在古代士贤看来,“大人”是对为官者的高标准要求:他不独具权位,且应具美德,首先应有胸怀天下、心虑百世的情怀,须有培护人才、荐延士类的雅量,还须有利人济物、有救于世的事功。(陈兆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