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儒家德性观念中的诗情渊源 孔子将礼的位置摆在诗的基础上,“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这可以说是孔子思想的总纲。但与其说儒家文化是乐感文化,不如说是诗性文化。诗之兴,意味着主体性的产生,以及随之而来的伦理体系等形而下者的建构,而主体性产生的根源在于诗的情感。 诗情,是一种本源情感。“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在诗的语言中,“物我之分、时空之别一概消失了,唯留情感之思的想象与形象,流动着、言说着。”如在《关雎》中,正是爱的反复咏叹,让我们从中看到了君子和淑女,而不是先有了君子,才有了爱情。离开了诗请的言说,就不会有如此可爱的君子和淑女的形象,这是任何干巴巴的理性都不能够告知我们的。“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论语·泰伯》)正是这样一种诗情的描述,始与乱不分彼此,物与我弥合无缝,时间和空间都消失在诗的言说之中。这可以说是一种至高的艺术体验,也可以说是无物存在的诗情之境,一切思想由之生发由之消融。诗情,也是一种思,这种思不是理性之思,也非认知之思,而是纯净的诗之思。在此思中,物与物际都不复存在,却涌动着去存在、去生发。苏轼有诗云:“欲令诗语妙,无厌静与空。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在这种静与空中,流淌着无限的动与有,“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孟子·告子》)在诗情之思中,物我有了对待,形而上者与形而下者也随之确立。 在诗情的涌动中,主体不断的萌生与消灭。“在本源情境中,生活情感显现出来;在生活情感中,主体挺立起来:此即‘比-兴’的本源意义。”比,即是诗之静与空;兴,乃是诗之动与有。在静与空中,物我浑然一态,无智无识,无身无觉,也就没有任何功利和计较。进入了动与有,也就是主体“人”的生活情感,包括一切形而下的七情六欲,以及理性的确立和伦理的架构。“孺子将入井”就是这种从诗情之境到生活之境的例子。在诗情之境中,我与孺子并无分别,浑然无判,这种无分别被井的出现打断了,我、孺子和井这三个对象随着主体我而共同确立了起来,我去救孺子的自然冲动正是诗情之爱向生活情感的显现。从这种生活情感中,再有了“救还是不救”的理性计算和伦理讨论以及善与恶的分别,这就是形而下者的问题了。如果我经过了思量,觉得救这个孺子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并有“内交于孺子之父母”的好处,然后才去救,或在救人之后刻意彰显,这时会产生一种油然的耻感。耻感是另一种生活情感,产生与更广阔的诗情之境——我与众人。在一体之仁的本源诗情中,我与众人浑然无别,进入了要誉要利的生活情感后,本源的羞恶之情显现为耻感。这也是孔子“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论语·八佾》)的根源所在。子贡和羊构成了一种本源的不忍之情,而孔子却和众人构成了更广泛的诗情之境,情的范围域导致了伦理架构的不同。故孟子说:“充实之谓美。”(《孟子·尽心下》)“扩而充之。”(《孟子·公孙丑上》)也就是将诗情之境扩向更为广大的境域。因此,“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不能被狭隘的理解为血缘的推衍,而是诗情的扩充。从这种本源情感的不断扩充中,有了理性的产生和活动,有了传统的沿袭和批判,有了伦理体系的生成和变革。八佾篇载:“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代文化之盛,缘于“监于二代”,对其损益了如指掌,如果不是务本体察,深悉民情,又怎能尽了二代之功过呢?伦理的变革,更是一首叙事之诗,诗情树立了君子,确立了礼制,生发了理性。因此,孔子伦理与其被理解为德性伦理,不如被标志为诗性伦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