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辰作者简介:周北辰,名亚林,字北辰,西历一九六五生,祖籍贵州遵义。一九八七年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中文系,一九九〇年至一九九八年任教于贵州师范大学。一九九六年起,师从当代大儒蒋庆先生,并随蒋先生创办阳明精舍。二〇〇〇年辞去大学教职,投身儒家文化复兴事业,并在各地传道讲学。现任职务:曲阜儒家文化联合会会长、深圳孔圣堂堂主。治学方向:公羊学、政治儒学、宗教儒学、儒商文化学、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及中国国情研究。 主要著作:专著《儒教要义》、《走出意识形态的困境》、《儒教知识问答》。论文《中华文明的突围之路》、《论儒家社会主义》、《论夷夏之辩》、《论义利之辩》、《国民教育危机及其对治之道》、《儒家的贫富观》、《儒教现代改制的构想》、《儒教的二次突变与新儒教的使命》。 贫富问题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大问题,正确处理贫富问题是解决好一系列重大社会问题的关键所在,如:人心和人性问题、社会的稳定与和谐问题、政治权力的合法性问题、国家的伦理目的和社会理想问题、政府的公信力问题等等。因而,对贫富问题处理的好坏是衡量一个国家和社会政治清明与否,制度美好与否的标准。儒家历代圣贤都非常关注和重视贫富问题,儒家传统思想中饱含贫富之辩的智慧。故此,阐释儒家贫富观,疏理儒家贫富之辩的智慧资源,于我们创建中国式的现代工商业文明模式,建构和谐社会,有着重大的意义和价值。 一、励民致富 儒家治世之道,以“富民”为本。在儒家看来,要治理好一个国家,要建构一个美好的社会,必须让天下百姓都富裕起来,要做到“藏富于民”,即孔子所谓“既庶矣”则“富之”的思想。这一思想到孟子则发展成为“民本”观念。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强调以民为贵,以民为本,施仁政于民。在孟子看来,施仁政必首先关注“民生”问题,要“置民之产”。孟子说:“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则民之从之也轻”(《孟子•梁惠王上》)。所谓“置民之产”,按今天的话讲就是要让天下百姓都拥有自己的产业,包括衣食住行,上孝父母,下养妻儿,以及抵抗风险的经济能力。这是人的基本物质生活条件,是政治清明社会和谐的底线要求。只有天下每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得以满足,人心才会稳定,社会和谐秩序的建构才有可能。故孟子进而说:“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孟子•滕文公上》)。由此可见,在儒家看来,“民产”是“民心”的基础,“置民之产”是儒家“民本”思想的核心内容之一,是建构美好社会所必备的条件,是“民贵”思想的具体落实。“民贵”首先必须体现为“富民”,民不富则无以贵。 求富之心是人性本然,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朱子也说:“利者,人情之所欲”(《论语•里仁》)。在儒家看来,人们追求物质利益,追求财富是符合人性的,并认为人的物质需求的满足是对百姓施行教化的基础。《管子》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荀子也说:“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儒家礼乐文教的落实与道德理想的实现都是建立在“富民”基础之上的。民不富则心无常,心无常则教化不行,教化不行则礼乐不兴,儒家的社会理想就无从实现。由是可知,“富民”是儒家治世经国的基础。 正因如此,儒家才励民致富,认为“帮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论语•泰伯》)。在一个良好的社会政治环境中,一个人如果不努力改变自己的贫困状况,这是一种耻辱。孔子进而还认为:“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论语• 述而》),就是说,如果可求富贵,即使从事卑微的工作我也愿意为之。靠自己的勤劳而致富,即便从事卑微的工作也再所不辞,这是一种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精神,是一种天行纲键,自强不息的精神,这是儒家所大力推崇和提倡的。尤其是在清明的政治环境中,在现代工商业社会里,每个人都要有“耻贫荣富”的观念,发扬圣人甘为“执鞭之士”的精神,脱贫致富,改变自己的物质生活环境。 二、处贫之方 孔子周游列国,在陈绝粮,随行者全都病卧不起。子路愤愤不平,问孔子说:“君子亦有穷乎?”孔子回答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其意是说,君子小人都有穷困之时,区别在于君子固守其穷,无所怨悔,而小人穷则丧失原则,放纵于行,以图改变穷困之境。这就是君子小人的区别! 儒家虽然肯定人们摆脱穷困追求富贵的合理性, 励民致富,以贫为耻,但是却十分重视其手段的正当性。儒家不仅看重目的之善,也非常看重手段之善。善的目的必须通过善的手段来实现,否则宁可牺牲其目的,也绝不使用不善的手段来达至这一目的。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富贵,取之有道;贫贱,去之有道。儒家倡导,人们在摆脱贫困追求富贵的过程中一定要遵循“义利之辩”的义法,不能违背天道性理和道德原则,不能惟利是图,要见利而思义,不能为了追求富贵而不择手段。所以,孟子说:“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又说“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孟子所说的就是儒家“守死善道”的精神,是一种立于天地之间的大丈夫气慨,不合于道,则利小如一箪食亦不受之;合于道则受以天下也泰然处之。如果不道而致富,即使是万钟之禄,又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所以孔子也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们如浮云”。儒家提倡的是致富以道,穷而不滥。 富贵,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达至的,富贵者也未必就终生都能安享富贵的。斗转星移,世事无常,贫富并非永恒不变,而是处于一种交替更迭之中。“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红楼梦•好了歌注》),这种由富贵而贫穷,由贫穷而富贵的交替,在人世间演绎出了无数的悲欢离合。因而,对于贫穷与富贵都要有正确的态度去对待。何以处贫,何以为富,贫困时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态和作为,富贵时又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态和行为,这对于一个人而言至关紧要。 在儒家看来,处贫困难于处富贵,孔子说:“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朱子注曰:“处贫难,处富易,人之常情”(《论语•宪问》),人在贫困之中能保持正常的心态,正确地对待生活,对待生命,对待万事万物,是很不容易的。综观儒家圣贤之言,关于何以处贫的问题,可以用六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安之、乐之、去之。既贫,则安,不怨天,不尤人,无怨无悔,安然处之,独善其身,这就是前面所说的“君子固穷”之道。惟有固守其穷,不滥思滥行,安然以处,才能保持平和的道心,并以道德原则规范自己的行为,从而保持君子之风。按理说,处贫而“安之”已经难能可贵,然而在圣人看来还不够,还应该进而“乐之”。子贡问孔子说:“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如何?”孔子回答说:“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贫,而“乐之”,较之于“安之”“无谄”则是更高的境界。“安之”“无谄”,是固穷自守,但未能超然乎贫穷之外,所以朱子注曰:“子贡货殖,盖先贫后富,而尝用力于自守者,故以此为问。而夫子答之如此,盖许其所已能,而勉其所未至也”。贤如子贡者,也尚未能达至“贫而乐”的境界,可见这一境界之难能。在孔子学生中,惟有颜回达到这一境界,故此,孔子对颜回赞赏有加:“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种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的安贫乐道的生命境界被后人誉为“孔颜之乐”。其乐,非乐其贫,而是乐其道,超乎于贫,忘乎于贫,这是圣人的境界,至善至高的境界。但儒家思想是世间法,有着强烈的家国天下关怀,贫而“乐之”是就生命境界而言,是针对士君子的高要求,对广大民众而言,贫穷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因而儒家主张对贫穷应该“去之”,即要消除它。“安之”是固守自律,“乐之”是生命境界,“去之”则是社会理想。追求富贵乃是人之常情,儒家的伦理目的和社会理想并不是人人安贫、乐贫,而是要消除贫困,实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人人衣食无忧的理想目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