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引述父亲司马谈《论六家要指》一文时,将先秦的学派分为:儒、墨、道、法、名、阴阳六家。其中,名家是探讨名实关系,注重逻辑思维与辩论技巧的,以惠施与公孙龙为其代表。 惠施又称惠子,是《庄子》书中经常出现的名字。庄子说来也真孤单,他在几万字的著述中,唯一写下名字的朋友就是惠施一人。他与惠施还有许多对话值得介绍。本文且先以公孙龙为例,说明不同学派在思想层次上的差距,实非我们所能想象。 为了认识公孙龙,可以先参考《庄子·天下》的一句评论:“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意思是:他们这一派的人,困惑别人的心思,改变别人的看法,能胜过别人的口,却不能折服别人的心,这是辩者的局限。 庄子针对这样的局限,施以致命的一击。他在《秋水》虚拟了一段对话,其文如后。 公孙龙问魏牟说:“我从小就学习先王之道,长大后又明白仁义的行为。我能把事物的同与异混和为一,把一物的坚硬与白色分离为二。把不对的说成对,不可的说成可。为难百家的知识,驳倒众人的辩论,我自以为是最通达事理的人了。现在我听到庄子的言论,怪异得使我感觉茫茫然。不知是我的辩论比不上他,还是智力不像他这么好?现在我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所以想请教这是什么道理?” 魏牟靠着桌子长叹一声,仰天大笑说:“你难道没有听过浅井之蛙的故事吗?浅井里的一只青蛙对东海来的大鳖说:‘我真快乐呀!我一出来就可以在水井栏干上跳跃,一回去就可以靠着破砖边上休息。跳到水里,水就接住我的双臂,托起我的两腮;踩在泥上,泥就淹没我的双脚,盖过我的脚背。回头看看井里的赤虫、螃蟹与蝌蚪,没有谁比得上我。再说,能够独占一坑水而盘据一口浅井的快乐,这也算是最大的了。先生何不就请进来看看呢?’东海的大鳖左脚还没有跨进井里,右脚膝盖就已经被绊住了。于是它摇晃地退后几步,告诉青蛙大海那边的情形。它说:‘一千里的距离,不足以形容它的大;八千尺的高度,不足以说尽它的深。夏禹的时候,十年有九年水灾,而海面并没有因此上升;商汤的时候,八年有七年旱灾,而水位并没有因此下降。不随着时间长短而有所改变,不因为水量多少而有所增减,这也是东海带给我的大快乐啊!’坎井之蛙听了之后,显得神色慌张,尴尬地不知所措。” 在此,魏牟的长篇大论显然代表庄子自己的立场。由于原文尚未结束,我们还是让魏牟尽情表演吧!他继续说: “再说,你的智力不能了解是非的究竟,而想看清楚庄子的言论,这就好像让蚊子去背一座山,让马蚿去渡一条河一样,必定是无法胜任的。并且,你的智力不能体会最高妙的言论,却得意于一时的口舌之利,这不正是坎井之蛙吗?庄子正在下抵黄泉而上登苍天,没有南北之分,全面获得解脱,进入高深莫测之境,没有东西之分,出于玄远幽深之处,回归万物相通的大道。你还琐琐碎碎地想要用察考与辩论来探求,这简直是用竹管去观察天,用锥子去测量地,不是太渺小了吗?你回去吧!你难道没有听过寿陵的少年去邯郸学走路的故事吗?他没有学会别人的走路本事,又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走法,结果只好爬着回家。现在你还不走开,就会忘记你原有的技能,失去你本来的专长了。”公孙龙张口结舌无法做声,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像“坎井之蛙”、“以管窥天”、“以锥指地”、“邯郸学步”这些成语皆源出于此。庄子自视甚高,至于高到什么程度,本文可以作为参考。 【引文】 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