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列子御风而行,伶然善也, 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列御寇能够驾着风行走,样子轻妙极了,走了十五天而后回来。他对于求福之类的事,从来不去汲汲追求。这样他虽然可以免去步行的劳苦,但他还是有所凭借。 这段话讲了第三层次的“至人”,到达极点的人也就是得道之人,就是列御寇之类的人。列子之所以为“至人”,因其能够“御风而行”,“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但是即便是列子这样的人,也不是“逍遥游”的对象,因其“旬有五日而后反”,“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列子虽然能够飞行,但还是有时空限制,比如15天要返回,比如有风才行等等,还是有所“待”,就是说有所凭借,有所限制,所以仍需不断修行达到更高的境界。 “列子御风而行”的故事,见于《列子·黄帝》篇,《列子·黄帝》一章很有意思,《庄子》从里面采纳了许多故事。 列子,战国时代的传奇人物。据说他能乘风而行,轻虚飘渺,微妙无比,一飘就是十有五天。飘游够了才回家,那个自在劲儿,令人羡慕不已。不少人想拜他为师,却从来没有人学会过。什么原因?人们都说不清楚。有一位叫尹生的人听说列子有乘风之术,非常向往,于是背着粮柴去找列子,和列子住在一起,每天帮列子打柴做饭,一住就是几个月,从不回家探亲,为的是抽空向列子请教乘风的技艺。几个月过去,尹生向列子探问过十次,列子总不开口。尹生很生气,认为列子心胸狭窄,不愿传授给他人,便告别列子,回家去了。列子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尹生回到家里,左思右想不对头。据闻列子是个非常豁达的人,饥者求食,他将仅有的一碗饭分与一半;寒者求衣,他将身上的夹层衣剥下一层;郑君赠粟,他虽贫穷而不受;东邻失物,他虽涉嫌而不怨。乘风之术他绝不会密不传人。十次求问而不答,必有道理。想到这里,悔不该如此轻率地离开列子。于是他又重筹粮柴,二次拜师。 列子见到尹生去而复返,便开口问道:“你走了才几天,怎么又回来了?”尹生跪拜说:“学生先前怨恨先生,嫌先生不授学生乘风之术。回去一想,先生不授自有不授的道理,所以消除了怨恨之心,特地向先生请罪,望先生能再次接纳。列子听后长叹一声,说:“你在这里学了几个月,我天天向你传授。你要退学回家,我以为你已经领会了大道的奥妙,所以同意了你的请求。没想到你不但没有领会,而且连门都没有进去,实在叫人遗憾。”尹生心中疑惑,不知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几个月中先生一言未发,何以说天天向我传授?”“既然你如此不敏,我就只好以口传授了。”列子说到,“乘风之术本来就是不能用语言来传授的。用语言传授,表面上,好像说得很清楚,实际上离道会越来越远,只有默默不语才能慢慢领会它。当初我拜老商先生为师学习乘风之术,三年之中,老商先生一言不发。我虚心静气,安精养神,三年后达到了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的境界,这时老商先生才斜着看我一眼。我又修养了两年,达到了心敢念是非、口敢言利害的境界,这时老商先生才放松了绷紧着的面容,向我微笑了一下。我又修养了两年,达到了随心所欲而心中无是非、随口所言而言中无利害,这时老商先生才让我与他并肩而坐。我又修养了两年,放纵心思,让它任意驰骋,放纵口舌,让它随处闭张,所思所言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弄不清楚我的是非利害是什么,彼的是非利害是什么。不晓得老商先生是我的老师,还是我是老商先生的老师。体内身外,一切一切都好似没有区别了。眼睛好像是鼻子,鼻子好像是大口,没有什么不同。心好像凝结在了一起,骨肉似乎都消融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倚靠着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双足站立在何处,只感到自己在随风飘荡,或东或西,好像是没有知觉的树叶一样,弄不清楚到底是我乘风而飘荡还是风乘我而飘荡。你在我门下学艺不过几个月,就有这么多的怨愤,那怎么行呢?怨愤是由彼此之间的界线产生的。之所以有怨愤,一定是因为觉得别人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这样就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划出了一条相互区别的界线。怨愤越大,这种界线也就越深。界线越深,自己和他物就越难以融合。难以融合则气不能容纳你的身体,地不能托载你的双足,要乘风而行也就无从谈起了。” 从这则故事可以看出,列子御风的能力,不是先天带来,而是后天修得的。但这修行的过程,恰与世间学习一门技艺的方法正相反。首先,它不是可以由谁把有关知识与技能教授给你,而要靠你自己去参悟;老师的作用,只是对你自己参悟所得加以印证,后来中土禅宗的参修面证法与此十分相似。“拈花微笑”的故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所以说语言苍白,文字无力。真正的“道”是不可言传的,能够言传的只是名为“道”,而非“道”。这也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之理。 其次,修得成果不是靠知识、技能的积累、训练,相反,是要不断地摆脱已有的知识、技能的束缚与阻碍,摆脱“是非”、“对错”、“得失”、“利害”等世俗观念。当修行到“无我”也就是感觉不到自身存在时,人就飞起来了。但不是有意识地要御风驾云,而是好像树叶一样,被风卷起,任意东西。“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因此,神通不是修道的目的,也不是能通过专门的训练可以学到的,而是在修道过程中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副产品。出神通可以视作得道的一个标志,因为它毕竟是要纵横心之所念、口之所言都不知“是非”、“利害”以后才能产生的质变,但它不能作为得道的价值体现。所以“圣人”、“神人”、“至人”三类人,“神人”只是“圣人”与“至人”之间的过渡。就像佛教小乘声闻有四果:须陀洹果(入流果),斯陀含果(一来果),阿那含果(不来果),阿罗汉果。其中斯陀含与阿那含是须陀洹向阿罗汉的过渡,是量变;而须陀洹相对凡夫圣贤,是一个质变;证到阿罗汉果以后,又产生一个质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