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靓王2年魏惠王后元16年齐宣王1年壬寅(公元前319年) 〇孟子与公孙丑论短丧 今年齐宣王即位,想要缩短为齐威王守丧的时间。消息传到魏国,引起孟子和弟子的争论。孟子认为,守丧关键在于行孝之心,如没有条件为父母守三年之丧,守几个月也是可以的;如有条件守丧三年,却只守一年,同样可以看作是不孝;而对于那些没有人禁止他守孝自己却不去守孝的人,即使多守孝一天也比不守孝好。 【文献】《孟子·尽心上》:“齐宣王欲短丧。公孙丑曰:‘为期之丧,犹逾于已乎?’孟子曰:‘是犹或紾其兄之臂,子谓之姑徐徐云而,亦教之孝悌而已矣。’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为之请数月之丧。公孙丑曰:‘若此者何如也?’曰:‘是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虽加一日愈于已,谓夫莫之禁而弗为者也。’” 【考辨】齐威王去年去世,宣王今年正式即位,故欲短丧当在今年。钱穆据此认为孟子见梁襄王及去魏之齐即在今年,“此孟子至齐,威王新死,未及周年之证也。”(《孟子自梁返齐考》,《系年》第358页)此说明显有误。察其立论的根据,是此时孟子已到齐国,见到齐宣王欲短丧,故与公孙丑有此讨论。但孟子离开魏国前曾与梁襄王见面(详下),而本年梁惠王新丧,襄王尚未即位,何以能在此时与梁襄王会面呢?钱氏也感到与事实不符,故解释说“窃疑孟子在梁,名望甚高,不必逾年始得见新君。《孟子》书所以称襄王者,以全书襄王只此一见。若亦变文称子,则无以见其为襄王尔”(同上)。殊不知宣王欲短丧是在此时,而孟子之齐则未必即在此时。从本章内容看,公孙丑是听说而非亲见齐宣王欲短丧,故下文又问“王子有其母死者”云云。其实《孟子》书中这样的例子很多,如《离娄》章“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这里也是事后听说,而不是亲眼所见。盖此时孟子还在魏国,公孙丑听到“短丧”的消息,故向孟子发问。以前说法均误,故做更正。 周慎靓王3年魏襄王1年齐宣王2年癸卯(公元前318年) 〇孟子约五十四岁,见梁襄王今年梁襄王正式即位,孟子与他会面。梁襄王问,天下如何才能安定?孟子回答,天下归于一统,就会安定。并说明只有“不嗜杀人者”才能统一天下。不过通过观察,孟子发现襄王不象个国君的样子,也没有威严,是个无所作为的君主,孟子很失望,于是离开魏国,重返齐国。 【文献】《孟子·梁惠王上》:“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试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考辨】狄子奇《孟子编年》列此章于周慎靓王二年。但魏惠王死于靓王二年六七月份,入葬则在十二月甚或今年一二月,时梁襄王既未正式即位,又在守丧期间,断不可能于此时会见孟子,故孟子见梁襄王当在今年。 〇孟子在范遇齐王子孟子由魏返齐,路过范这个地方时,遇见从此经过的齐王子。感叹道:环境对人太重要了。同样是儿子,齐王的儿子就显得与众不同。 【文献】《孟子·尽心上》:“孟子自范之齐,望见齐王之子,喟然叹曰:‘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夫非尽人之子与?’孟子曰:‘王子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然也;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此无他,居相似也。’” 【考辨】赵歧《孟子章句注》云:“范,齐邑也,王庶子所封食也。孟子之范,见王子,还至齐,谓诸弟子云云。”赵歧认为孟子亲往范见王子,后又返齐,但本章明言“自范之齐”,故赵说不可信。魏源《孟子年表考》说:“范,今曹州范县,为自梁之齐要道。由大梁至临淄千有余里,故孟子曰千里而见王。”范在今山东省范县东南二十里,由大梁(今河南开封)至临淄(今山东临淄)正经过此地,故魏说可信。盖孟子本年离魏适齐,经过范时望见齐王子,故发是论。至于这位齐王子是谁,已不可考,钱穆说是齐宣王(《孟子自梁返齐考》,《系年》第357页),不可信。 〇孟子至齐,答齐宣王问孟子见齐宣王,向其宣传仁政。孟子以前向君主游说仁政时,多用类比的方法,并对君主多有指责。这次孟子汲取了以往的经验,不再对宣王简单地批评、指责,而是用心理分析的方法,从对牛的不忍人之心论证宣王完全能够推行仁政。针对宣王提出自己好乐、好色,孟子认为这并不妨碍推行仁政,关键是要推己及人,与民同乐。 【文献】《孟子·梁惠王上》:“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釁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釁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孟子·梁惠王下》:“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曰:‘可得闻与?’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对曰:‘有。惟仁者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王曰:‘王政可得闻与?’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其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又见《新序·杂事第三》。《孟子·梁惠王下》:“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荀子·大略》:“孟子三见宣王不言事。门人曰:‘曷为三遇齐王而不言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风俗通义·穷通》:“(孟子)尝仕于齐,位至卿,后不能用。” 【考辨】《孟子》一书共记录孟子与齐宣王的对话十四处,(“庄暴见孟子”章只说明是齐王,但从谈话的内容看,应当是宣王。杨伯峻说:“‘王’是指齐宣王。这是由上一章和下一章所言都是齐宣王的事情而推知的。”《孟子译注》第28页)其中以上七处为孟子宣传仁政的言论,谈话双方态度和缓、气氛融洽,与以后有较大差别(详见“周赧王3年公元前313年孟子论‘臣视君如寇雠’”条),应为孟子初来齐国时的言论,故列于此。 〇孟子论“我四十不动心”孟子到齐国后,对仁政充满信心,但认为自己已做到不动心。自己的不动心与告子不同,告子是用外在的义来培养心,自己则是“集义而生”,由内心的义生出浩然之气,充塞天地之间,这样便真正做到了不动心。 【文献】《孟子·公孙丑上》:“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曰:‘不动心有道乎?’曰:‘有。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有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矣。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孟子·公孙丑上》:“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曰:“吾子与子路孰贤?”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曰:‘以齐王,由反手也。’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后崩,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继之,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鎡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考辨】《公孙丑上》说“夫子加齐之卿相”、“夫子当路于齐”,可知是在齐国,故列于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