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生和死惟有打成一片,才能有真切的生和悲壮的死。否则,一切都是外在于我们。就像今天比较流行的一句话:“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这句话就是将过去、现在和未来完全割裂开,使之彼此外在化了。岂不知,“曾经拥有”正是建立“天长地久”的爱情信念之上的。现在的“意义”正是来自于对未来的“期待”。如果没有了对未来的期待,哪里会有现在的“拥有”呢?如果一旦知道了前途的暗淡,今天的浓度也势必立即大打折扣。 以投身于其中的方式去领会“当下”的意义,是孔子的一贯思路。正如“仁”,你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理解和领会“仁”是“时中”的,而不是按照某个原则去做就能“成仁”。祭祀鬼神也是一样,你如果不亲身去体验,不亲自去祭祀,根本体验不到与鬼神的“神交”。就像今天,逢年过节,一些年轻人倒是也跟在家长后面去祭祖,但是嬉皮笑脸,一点也不庄重。 在孔子看来,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去祭祀。“吾不与祭,不如不祭。”(《论语·八佾》)如果心不能虔诚地投入到祭祀中去,就没有必要去。这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孔子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如神在”区别于“神在”。对于“神”,如果说西方“神在”,那么中国则“如神在”。朱熹注曰:“诚为实,礼为虚。”(《论语集注·八佾》)这就是说,“如神在”是因为“祭神”或“心诚”。也就是说,由于“祭神”或“心诚”的理由才“如神在”。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誄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论语·述而》)孔子之所以问子路有没有向鬼神祈祷这么一件事,是因为他对出于某种目的(祈祷病体康复)去祭拜的行为不赞成。但是他同时感动于子路的“诚”,认为子路真正做到了“祭神如神在”。所以他最后说了一句:“丘之祷久矣。” 所以说,孔子否定的是现成意义上的、作为祭祀对象和祈求对象的鬼神,而在躬身祭礼而揭示出的是极其真诚和完全投入的:“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中庸》) 人和鬼神之间必有距离,“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因而将其作为一个人格化的神去崇拜,去祈福是不合适的,唯有采取“祭神如神在”的态度,使得“人之诚”与“神之明”相遇并交融,“神之盛德”才会在当场显示出来,“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从而“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学而》) 鬼神既然是在祭祀之礼的践行中呈现的,那么,孔子眼中的祭祀之礼,就不是一套对现成的体制、仪式、人伦关系的记载和规定,更不是后人所说的什么繁文缛节。它本身也是一种“几微”,即天与人相交、相合的契机和机缘。“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礼记·礼运》)而“德”也不是什么固定的品质和修养,更不是要靠死守道德规范、祖宗遗训就可以得到的,而是在礼乐教化的过程中随机而构成的德性智慧。“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也并不是让人去死板地中规中矩,而是在于表明:你不通过“礼”这样一个机缘,就无法进入一种“至诚”状态。而没有了这种状态,你的“视、听、言、动”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又能如何去理解鬼神、生死、有无、天命的意义呢?“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一方面在认知上加以排斥,一方面又去拜祭,仅仅是献媚而已,更别说那些出自祈求福禄,安康,避灾祸等功利性目的而去祭祀鬼神的行为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