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士則與今之士異矣,善為士則與不善為士者異矣。故微則與道為一,妙則與神同體,玄有以配天,通有以兆聖,而藏用之深,至於不可測。《書》曰:道心惟微,則微者道也。《易》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則妙者神也。《易》曰:天玄而地黃,則玄者天之色也。《傳》曰:事無不通之謂聖,則通者聖之事。水之深者,可測也。穴之深也,可究也。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其藏深矣,不可測究。列御寇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老子謂孔子曰: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其謂是歟? 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測也。曰圓以覆,曰方以載者,擬諸其容而已。強為之容,豈能真索其至?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 豫者,圖患於未然。猶者,致疑於已事。古之體道者,以內游為務,不以通物為樂,恐懼修省,不得已而後應,若冬涉川,守而不失已。若畏四鄰,《易》所謂以此齋戒者是也。 儼若容。 《語》曰:望之儼然,《記》曰:儼若思,《莊子》曰: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全德之人,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故其狀義而不朋。 渙若冰將釋。 水凝而為冰,冰釋而為水,其實一體。蔽於執一者,如水之凝,通於大同者,如冰之釋。《易》曰:渙,離也。遺物離人而無所系□,所以為渙。 敦兮其若樸。 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樸,未散為器。 曠兮其若谷。 曠者,廣之極,心原無際,如谷之虛,受而能應。 渾兮其若濁。 不劌雕以為兼,不矯激以為異,渾然而已,故若濁。與修身以明污者異矣。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 有道之士,即動而靜,時騁而要其宿;定而能應,至無而供其求。故靜之徐清,而物莫能濁;動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來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適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靜止為善,而有意於靜。非以生出為功,而有為於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爾,無怵迫之情,遑遽之勞焉,故曰徐。靜之徐清,萬物無足以鐃其心,故孰能濁?動之徐生,萬物無足以系其慮,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為物所系,則止矣,豈能應物而不傷? 保此道者,不欲盈。 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余。至人無積,亦虛而已。保此道而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者,亦已小矣,故不欲盈。經曰: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有敝故有新,有成故有壞。新故相代,如彼四時,成壞相因,如彼萬物。自道而降麗於形數者,蓋莫不然。惟道無體,虛而不盈,故能敝能新,能成能壞,超然出乎形數之外,而未常敝,未常壞也。故曰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木始榮而終悴,火初明而末熄,以有新也,故敝隨之。日中則昃,月滿則虧,以有成也,故壞繼之。有道者異乎此。 致虛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 莫貴乎虛,莫善乎靜,虛靜者,萬物之本也。虛故足以受群實,靜故足以應群動。極者,眾會而有所至。篤者,力行而有所至。致虛而要其極,守靜而至於篤,則萬態雖雜,而吾心常徹,萬變雖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謂天樂,非體道者,不足以與此。 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 萬物之變,在道之末,體道者,寓乎萬物之上焉。物之生,有所乎萌也,終有所歸。方其並作而趨於動出之塗,吾觀其動者之必靜,及出者之必複,而因以見天地之心,則交物而不與物俱化,此之謂觀其複。 夫物蕓蕓,各複歸其根。 蕓蕓者,動出之象。萬物出乎震,相見乎離,則蕓蕓並作,精華發外。說乎兌,勞乎坎,則去華就實,歸其性宅。命者,性之本,而性其根也。精者,神之母,而神其子也。精全則神王,盡性則至於命。 歸根曰靜,靜曰複命。 留動而生物,物生成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未形者有分,且然無間,謂之命。命亙古今而常存,性更萬形而不易,全其形生之人去智與?故歸於寂定,則知命之在我,如彼春夏複為秋冬。體性抱神,中以自考,此之謂複命。 複命曰常。 常者,對變之詞,複命則萬變不能遷,無間無歇,與道為一,以挈天地,以襲氣母。 知常曰明。 知道之常,不為物遷,故六徹相因,足以鑒天地,足以照萬物。 不知常,妄作凶。 聖人知道之常,故作則契理,每與吉會。不知常者,隨物轉徙,觸塗自患,故妄見美惡,以與道違,妄生是非,以與道異,且不足以固其命,故凶。《易》曰:複則不妄,迷而不知複,此妄也已。 知常容。 知常,則不藏是非美惡,故無所不容。 容乃公。 無容心焉,則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何私之有? 公乃王。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故天下樂推而不厭。 王乃天。天乃道。 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無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盡人則同乎天,體天則同乎道。 道乃久,沒身不殆。 道者萬世無弊,庶物得之者昌,關百聖而不窮,蔽天地而不息,故沒身不殆。殆近凶,幾近吉,不殆則無妄作之凶,非知常者無與。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在宥天下,與一世而得淡泊焉。無欣欣之樂,而親譽不及。無悴悴之苦,而畏侮不至。莫之為而常自然,故下知有之而已。 其次,親之譽之。 澤加於民,法傳於世,天下愛之若父母,故親之。貴名起之如日月,故譽之。此帝王之治,親譽之跡彰,而大同之道虧矣。莊子曰:舜有□行,百姓悅之,詩於靈台,所以言文王之民始附也。 其次,畏之侮之。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故畏之。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勸,舉天下以罰,其惡者不沮。諸侯有問鼎大小輕重如楚子者,陪臣有竊寶玉大弓如陽虎者,此衰世之俗,故侮之。 故信不足焉,有不信。 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纏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太上下知有之,則當而不知以為信,其畏之侮之,則知詐頡滑機變之巧生,而有不信者矣。 猶兮其貴言。 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則言豈可易哉?戒懼而弗敢輕也。故言而世為天下道行,言自為而天下化。 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帝王之功,聖人之余事也。使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而余事足以成帝王之功。然謂我自然而已,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此之謂太上之治。 大道廢章第十八 大道廢,有仁義。 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仁以立人,義以立我,而去道也遠矣。韓愈不原聖人道德之意,乃以謂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老子之小仁義,其所見者小也,莊子所謂蔽蒙之民。 智慧出,有大偽。 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名生於不足故也。莊子曰: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道與之性,一而不雜,離道為德是名聖智。聖智立,而天下始有喬詰卓摯之行,驚愚而明污,譽堯而非桀,則聖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絕而棄之,與道同體,則各安其性命之情,其利博矣。 絕仁棄義,民複孝慈。 孝慈,天性也。蹩□為仁,□□為義,而以仁義易其性矣。絕仁棄義,則民將反其性而複其初,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其於孝慈也何有?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有欲利之心者,不顧其義,是皆穿窬之類也。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先王以人道治天下,至周而彌文,及其弊也,以文滅質,文有余而質不足,天下舉失其素樸之真,而日淪於私欲之習。老氏當周之末世,方將去其弊而使之反本,故攘棄仁義,絕滅禮學,雖聖智亦在所擯。彼其心豈真以仁義聖智為不足以治天下哉?先王之道若循環,救文者莫如質,故令有所屬,謂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也。 見素。 《語》曰:繪事後素,素未受色,見素則純粹而不雜。 抱樸。 自營為私,而養心莫善於寡欲。少私寡欲,則定乎內外之分,辨乎真偽之歸,德全而性複,聖智之名泯矣。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絕學無憂。 學以窮理,方其務學以窮理,思慮善否,參稽治亂,能勿憂乎?學以致道,見道而絕學,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而無不為,則任其性命之情,無適而不樂,故無憂。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唯阿同聲,善惡一性,小智自私,離而為二,達人大觀,本實非異,聖人之經世,在宗廟朝廷,與大夫言,不齊如此,遏惡揚善,惟恐不至,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故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道也。吉凶與民同患者,事也。體道者無憂,涉事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為之戒,能無患者鮮矣。故君子以恐懼修省。《詩》曰:畏天之威。 荒兮其未央哉。 世故之萬變紛糾而不可治,難終難窮,未始有極,所謂善惡特未定也,惟達者知通為一。 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凡物以陽熙,以陰凝,熙熙者,敷榮外見之象。眾人失性之靜,外游是務,如悅厚味以養口體,如睹高華以娛心志,耽樂之徒,去道彌遠。 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 經曰:複歸於嬰兒,莊子曰:不至乎孩而始誰?嬰兒欲虛未萌,疏戚一視,泊兮靜止,和順積中,而英華不兆於外,故若嬰兒之未孩。 乘乘兮若無所歸。 《易》曰:時乘六龍以御天。乘乘者,因時任理而不倚乎一偏,故若無所歸。 眾人皆有余。 或問眾人?曰:富貴貪生而慕利者,奢泰之心勝,而損約之志微,故皆有余。其在道曰余食贅行。 我獨若遺。 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 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 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純純兮,天機不張而默與道契,茲謂大智。 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同乎流俗,則昭昭以為明,而其明也小。察察以為智,而其智也鑿。遺物離人而傲倪於一世之習,則昏然若亡而存,悶然若鈍而利,世俗豈得而窺之? 澹兮其若海。 淵靜而性定,道之全體。 □兮似無所止。 變動而不居,道之利用。 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 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眾人皆有以,是謂有用之用。我獨頑且鄙,是謂無用之用。傳曰: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古者謂都為美,謂野為鄙。頑則不飾智,鄙則不見美,神人以此不材。 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于母。 嬰兒慕駒犢從,惟道之求而已。夫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萬物資焉,有母之意。惟道之求此,所以異於人之失性於俗。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一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二 道經下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 一陰一陽之謂道,物得以生謂之德。道常無名,豈可形容?所以神其德。德有方體,同焉皆得,所以顯道,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惟道是從。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 道體至無而用乃妙,有所以為物,然物無非道。恍者,有象之可況。惚者,有數之可推。而所謂有者,疑於無也。故曰道之為物。 惚兮恍兮,中有象焉。恍兮惚兮,中有物兮。 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物,惚恍之中,象物斯具,猶如大空變為雷風,猶如大塊化為水火,以成變化,以行鬼神,是謂道妙。 窈兮冥兮,中有精兮。 窈者,幽之極。冥者,明之藏。窈冥之中,至陰之原,而天一所兆,精實生焉。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精者,天德之至,正而不妄,故曰甚真。一而不變,故云有信。且然無間,故其名不去。 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眾甫之變,日逝而不停。甚精之真,常存而不去。聖人貴精,故能閱眾甫之變,而知其所以然。無思也而寂然,無為也而不動,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思為之端起,而功業之跡著,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于此? 曲則全章第二十二 曲則全。 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故全其形生而不虧。《莊子》曰:外曲者與人為徒。 枉則直。 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故內直而不失其正。《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 □則盈。 無藏也,故有余。 弊則新。 冬閉之不固,則春生之不茂。 少則得,多則惑。 道要不煩,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以支為旨,則終身不解,茲謂大惑。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