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来深圳后,有一位学兄对他帮助很大。学兄也是苦读书出来的农村孩子,当时已经是个副科长,知道他的经历后很是同情他,就让他在自己的手下干。后来,他通过苦干紧跟学兄其后一块进步,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一样,相互帮衬,互相维护,单位的人说,这两个人好得就是老婆不是共用的。他还跟别人开玩笑说,你怎么知道老婆不是共用的。因为,这两家人好得跟一家一样。 他跟我说,那时候他是快乐的。 接着,事情开始发生变化。这个变化是学兄提了科长后,很快他也被提拔为科长,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当官的路如同爬山,越往上,路越窄。官场上,越往上位子越少。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两人是相互帮衬的,有了利益冲突,两人就开始拆台了。冲突的开始是单位里空出了一个副处长的位子,一开始是微妙的无声的,有时甚至双方还带着笑容的。后来就越来越公开化了。 我知道,从此两人甚至是两家,都没有了快乐。 我作为旁观者,看了很痛心,但我也无奈,因为这个冲突是无法调和的。我也说不清是谁的责任,只是这个冲突越来越激烈。今晚他走进我的办公室,就是因为得知,单位里正在开始研究干部时,有人给每一位班子成员写了一封告他的匿名信,他认为一定是他的学兄。所以,他声称一定要报复。为了升迁,两位通过苦读书上来的士子,开始了血淋淋的“战争”,这个战争的结局,一定是两败俱伤。 这样的“战火”自古就有之,一直烧到今天,并且在几乎争夺任何级别的官僚位子上燃烧着,区别只是在于,“火”大“火”小而已。 中国的士人们,总是在相互残酷地斗争着。以上的故事,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小的缩影。 2趋利避害,中国士人扭曲的政客人格 自古以来,中国士人便有一种强烈的政治化倾向。“士志于道”,对有些人来说它是改造现实的崇高理想,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它只是追名逐利的漂亮借口,无论如何,它们的前提都是权力的支撑。权力,成了左右所有士人成功或失败的魔掌。在这个魔掌下,他们纷纷放弃了独立精神、批判精神、反抗精神,逐渐沦落成了崇上媚权的“文人”、耍弄权谋的佞臣、争风吃醋的“怨妇”、怀才不遇的“隐者”、构陷同僚的小人……在中国,几乎每个士人都是政治家,至少也想要成为政治家,但是,他们中间很少出现真正的思想家、纯粹的哲学家。在根本上,他们的快乐与悲伤首先是在官场得意与否,然后才不得不做“他想”,才愤世嫉俗,才退隐江湖,才“乐”得“逍遥”。几乎所有人的个人理想都是国家化、政治化的,“修齐治平”,无论是修身还是齐家,它的最终目标都指向了治国安邦平天下,都是要当官。“修齐治平”的政治追求、混迹官场的圆熟诡诈与忠、孝、仁、义、礼、智、信的道德标榜本质上存在着难以调和的深层矛盾,由此,便形成了中国士人知行不一、心口不一、言行不一的政客人格。 随着先秦封建社会的终结,群雄并起的政治格局彻底消亡,秦王朝专制政体一统天下,士人的生存空间、精神空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力挤压。士人之间的内讧更是愈演愈烈,无限升级,以致发生了“焚书坑儒”这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极端事件。士人的内斗由文人相轻、相残,向你死我活全面深化。 从秦王朝的焚书坑儒到清王朝的文字狱,士人受了两千年的迫害,可谓血泪斑斑。但是,只要我们略微仔细观察一下,其实每一处血迹里都能看到士人自我相残的印迹。这种士人的内斗有时是圈子之争、见识之争、意气之争,或者干脆就是赤裸裸的权力之争、利益之争。随着斗争的残酷性不断增强,士人的政客人格也被越来越清晰地凸显出来,趋炎附势、阿谀逢迎、恃强凌弱、党同伐异、卖友求荣……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们主导的文化精神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这个民族,害了全体国民。因此,鲁迅说他们一直是掌权者的“帮忙”与“帮闲”。 中国士人由于自己的先天不足,一直处于这样的困境:对上,他们无力约束君权与官权;对下,他们无法改造愚昧的暴民;对内,他们无法团结一致、形成共识。结果,极权产生暴君,暴君导致暴政,暴政催生暴民。在一治一乱的历史交替中,在不断的内讧与自我分裂中,他们时而依附于暴君专制,时而顺从于暴民专制。无论何时,他们始终是强权的附庸。好在中国的暴君大都是暴民出身,使他们总能找到“辅佐明主”、“天下归心”、“山呼万岁”的堂皇理由。 “五四”时期,一代觉悟的知识阶级试图重新建立自己的主体意识,并努力对包括自己在内所有国民进行文明启蒙。然则,掌权者积重难返,知识者积习难改,暴民们积怨难消……中国的历史,到头来还是陷入找不到新起点的轮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