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的完成不仅是一种内在性,“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是其外显的一面。《孟子·尽心上》说:“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礼记·中庸》说:“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都是讲这个“化”最终要落实为一种移风易俗,德风德草的社会教化。比如,我们看到,汶川大地震发生以后温总理马上到灾区,慰问灾民,指挥救灾,一下把整个国家的人气都带动起来了。这就是“唯至诚为能化”,或“充实而有光辉之为大,大而化之之谓圣”。 什么叫“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就是能够形成良性社会氛围的一种感化感通的作用。孔子讲“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颜渊》)又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泰伯》)过去我们认为这个讲法是愚民政策,其实不是。“由”是自由,老子也讲:“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意思是,最好的治道,是顺乎人性人情之自然,由此形成良性的社会氛围,如春风化雨,百姓自然向善,用不着每天谆谆教导。所以儒家讲“由之”。孟子说:“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孟子·离娄下》),“由仁义行”,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时,已没有外在的必须服从规矩的痕迹,完全是自由的行为,这才是“化”。 儒家的这个“化”,在社会生活中有很多样式,择其大要,有以下几点值得注意。 第一点是经典的传习。孔子讲:“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礼记·经解》)这六艺之教,着重的都不是知识,而是身心的教养。任何一个社会、文化都有它的经典,经典要经常诵读,而不光是研究,我们过去就有诵读经典的传统。近年民间出现少儿读经的活动,有人对此产生疑虑,担心少儿诵读经典,老早就背诵那些“教条”,会不会把孩子教坏了。我曾用“开窍”这个词来概括经典诵读的作用。孩子从小诵习经典,或到教堂里唱圣诗,听布道,在他的生命里会有一种东西种下来,等他后来遇到现实的问题,经历具体的事情时,就可能会突然明白,啊,原来人生的道理是这样!经典就起到这样一种“开窍”的作用。我们这一代人就不行,从小没有经受传统的熏陶。我现在研究儒家,是到了大学以后才开始读书,自己体悟一点东西,但根基不行,缺乏传统的教养和文化的氛围,这就不行。老一辈的人就不是这样,我的老师金景芳先生,很多经典都能成诵。他讲他的老师,当代大儒马一浮先生,通读《四库全书》,诗词、书法等方面都自成一家,甚至能诊病开药方,不仅如此,还通七门外国语,更是很了不起。他们是从小就读、背诵这些经典。从《三松堂自序》里我们知道,冯友兰先生有家学,父亲是前清进士,当过知县,爷爷是诗人,出过诗集。冯先生说自己小时就会背四书五经,但是当时并不懂,等到了北大哲学系读书时,才开始去理解。这就像牛吃草一样,先吃进去,然后慢慢反刍。按陈寅恪先生的说法,他们是被中华传统的文化所化之人,从里到外都已经熟透了。就像我们吃烤鸡,速成的就不好吃,因为它皮焦里生。老一辈学人是从文化传统里面熏陶出来的,里外都透了,这才香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