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佛教哲学 我们已经证明了佛教中有哲学,也有佛教哲学,所以从内部进行的佛教的哲学研究是合法和可行的,那么,研究佛教中的哲学和佛教哲学是否就是佛教哲学研究的极致和终极目标?佛教哲学研究还能向何处发展?佛教中的哲学是否就是真正的和完全的佛教哲学? 前面已经论到,信仰和理性的矛盾是一个重要而复杂的宗教哲学问题,但是在佛教哲学中,这不是核心问题,它并不突出,至少,信仰和理性的矛盾不象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尖锐。因为佛教没有类似古希腊那样的理性精神传统,而佛教的信仰中没有“存在着上帝这样一个人,他是全能、全知、全善的”那样对理性而言荒谬的命题,也没有绝对的“只能通过信仰和服从,不能通过思想理解和进入上帝”的方法。佛教的教义整个儿建立在感性和经验生活的基础上,简单明了,非常容易被人接受,比如人生皆苦、苦来自欲、灭欲得道等。 “佛教哲学”概念中的内在矛盾来自另一个问题:认识和实践的不一致性。佛教哲学自身的根本内在矛盾不是信仰和理性的冲突,而是认识和实践的不协调。 佛教的根本出发点是:我如何才能活得更好?所以一直重实践。哲学的起点是:关于世界,我想知道得更多。所以从认识世界出发。一方面,有些可行的实践并不来自理性认识,而是一种感觉或直觉,另一方面,有的认识停留在理性抽象层面上,与实践无关,不能付诸行动,不能直接指导人类行为和生活。这就是认识和实践的不协调。 有人或许认为,哲学是抽象思辨,而人生的问题在于实践,实践和思辨完全是两回事。那么,两者的差别是不是横在哲学和佛教之间的不可逾越的鸿沟?佛教和哲学是否只是平行线?是否可能、如何能够统一在“佛教哲学”中?这个融合的交点是什么? 佛教的核心不在哲学,而在修持和实践。智慧在佛教教义中一直没有占据第一位的地位,佛教是一条道路,一条通向完美生活和最高生命境界的道路,这条路是需要人走的,就像在旱地上永远无法游泳一样,不身体力行这条道路就不能达到佛教的最终目的。对佛教徒来说,“证得真如佛性”是一件实实在在,要恭身去做的事情,没有人会仅仅满足于知道、明白或者证明了真如。从佛教自身而言,它更愿意成为具体可行的人生指南,而非谈虚论玄的哲学。 佛教寻求的是人生的解答,但这个寻求过程需要发现世界的真理。这就使得佛教内在的需要哲学。活得更好和活得更明白是两回事,活得明白不一定就活的好,但是如果什么都不明白,人是一定活不好的,因为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活得到底好不好。什么是好,怎么才能好。明白了的好才是真好。所以,对佛教来说,哲学是其用以自立、自证和自圆其说的一种方法和手段,虽然只是手段之一,但却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另一方面,哲学是否就仅仅只是谈虚论玄?哲学源于希腊,希腊传统现在一般被理解为理性精神,其实,除了悠久和伟大的思辨传统,希腊传统中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实践智慧。有西方学者在反省自己的文化和哲学时发现,Philosophos表示对智慧的爱,其逻辑内涵与sophos——拥有知识——正好相反。[27]在希腊哲学的最初时期,智慧和知识是不同的,理论并不占优势,从赫拉克利特著作片段B40和129看出,仅仅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并不足以成为哲人,还要通过良好生活达到得救和幸福,同时指导别人走向智慧的道路,后来这一原则被抛弃,从公元前5世纪到前4世纪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开始,理论变得占优势地位,成为智慧的不可缺少的载体和理性证明,认识和智慧同一。慢慢的,“我该怎样生活?”这个苏格拉底式的问题被抛弃了,哲学被缩小为理论练习。[28] 众所周知,苏格拉底关心的是人事而非自然,他对于思辨的的考察不感兴趣,他将他的精神活动全部集中于道德生活和实践智慧。这种通过智慧获得幸福的实践智慧学倾向还体现在古罗马的斯多葛学派和伊璧鸠鲁的思想中。从公元前6世纪一直到公元16世纪末,哲学在西方由两个主要分支组成:对于人类生活的引导和对于自然的认识。但大约在17世纪中期,西哲将前一个问题抛给了宗教,使其在西方哲学中的发展几乎中断,虽然还有斯宾诺莎的《伦理学》保持了这一脉络,但一直命若游丝,直到当代存在主义哲学的复苏,才重新使人和人类生活的问题回到哲学中来。总而言之,西方哲学并非只是思辨,还有被遗忘的旨在指导人类生活的古希腊实践精神。 事实上,佛教和哲学之间的鸿沟恰恰也是两者的融合点,佛教以其人生实践的宗教品质,正好能够帮助西方哲学找回他们曾经失落的古希腊另一个传统:实践智慧。佛教的修行和古希腊的实践智慧,两者在此可以得到统一了,更高层面的统一。通过道德实践解答人生问题,于佛教是最终归于正途,于西方哲学是重新发现遗珠,弥补其缺憾,使之更加完善。 实践智慧是佛教和哲学的共同归宿。佛教和哲学也从相互结合中获得新的内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