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就完美人格的角度来说,仁可以说是德之质 ,而礼则是德之文,文质须相辅而行,才能成就完美的人格。所以孔子说: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卫灵公》) 又说: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卫灵公》) 总而言之,在孔子的思想体系中,仁和礼的关系可以概括为八个字,即:依仁成礼,以礼成仁。仁是礼的内在根据,只有仁发于心,才能自觉地遵守礼;也只有依礼而行,才能最终成就仁。这看起来好像鸡生蛋、蛋生鸡一样是一个矛盾,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前一个仁指的是人之为人本诸自然、根之于心的真性情,而后一个仁则指的是经由礼的规范之后,在社会生活中实现了的完美人格。两个仁实际上是同一范畴在其发展的不同阶段上所具有的两种不同的型态。换言之,仁作为一个道德范畴,有一个从潜在的德性到经由礼的规范而实现为完美人格的过程。它是动态的,不是静止不变的。因此,依仁成礼和以礼成仁两者不仅不矛盾,而且恰恰有内在的逻辑关系。由此我们还可以发现,仁作为一种品德具有内在和外在双重性质。就其根源而言,仁是内在的,就其实现而言,仁是外在的。明白了这一点,则那种关于“《论语》中的‘仁’充满悖论,神秘莫测”,“复杂得使人灰心丧气”的悲叹便似乎可以终止了。(4) 三、由仁礼相成看孔子的人性观 仁礼相辅相成的关系,或者可以这样来比喻:根之于心的性情之仁犹如一块璞玉,虽然蕴含着上好的玉质,但未经雕琢之前,它还不能说是纯美纯善的艺术品。它不仅质朴无文,混沌未开,而且还混合着其它杂质,甚至藏污纳垢。这时,充其量它只是一块上好的玉材而已,既非艺术成品,也就没有多少观赏价值。一块玉材只有经过一番精雕细刻之后,才能剔去杂质,尽现文理,成为美仑美奂、赏心悦目的艺术珍品。同样,根之于心的仁要从潜在的德性之真发展为现实的人格之美,也必须经过一番刻磨雕琢的功夫,只不过刻磨雕琢的工具不是刻刀,而是礼。因此,学礼、知礼、视听言动皆不违礼是人们修养成人必不可少的功夫。仁不存于心,礼就失去了意义和价值;仁虽存于心,没有礼的约束和规范,也未必能实现为完美的人格。《三字经》中“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这几句话,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而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为仁”这句话,也必须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也才感到妥帖。 通过上述喻论,我们似可对孔子的人性观有所解悟。有的学者说,孔子对人性未曾有明确的主张,此说似可商榷。仁作为潜在的德性根之于心,其质地美善,但未经礼的雕琢之前,它又非纯美纯善,这就是我们从上述喻论中得出的结论。如此,则似乎可以肯定:人性美善而又非纯美纯善即是孔子的人性观。以此为基础,孔子既确立了仁的自主性地位,又确立了礼的规范性权威。因为人性有善,所以“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述而》)。因为人性非纯美纯善,所以需要“学礼”、“知礼”,“克己复礼为仁”,“不学礼,无以立”。毫无疑问,如果性美善而又非纯美纯善果为孔子的人性观,则人在修养成人的过程中,其来自内部的自由、自律和来自外部的他由、他律,应当是相辅相成、辩证统一的关系,其间并无逻辑上的矛盾和不彻底。有的学者之所以有此看法,主要原因可能即是未能认清孔子性美善而又非纯美纯善这一独特的人性观。 关于孔子人性观的上述认定,还可以使我们对于从孔子到孟荀之间儒学发展的逻辑线索有更加清醒的认识。事实上,孟子的性本善和荀子的性本恶,恰是孔子性美善而又非纯美纯善两个方面合乎逻辑的分化和发展。孟子就其性美善的一面而言性善,以此为基础,强调“存心养性”,强调道德自觉;荀子则就其人性非纯美纯善的一面而言性恶,强调克己修身,强调礼法规范。看起来矛盾对立、不可调和,事实上却本出一源,都是上承孔子而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