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孝经》的作者及成书年代 在十三经中,《孝经》可算是一部文字最短而又聚讼最多,内容浅显而又影响较大的儒家经典了。2000年来,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庶民百姓,于《孝经》备加尊崇,广为习诵,《孝经》对中国的古代教育影响巨大。从内容上来看,《孝经》文字晓白,通俗易懂,没有什么诘屈聱牙之处,但是,围绕着这部文字不足2000的著作作者、成书年代等问题,却打了上千年的笔墨官司,几乎成了一桩学术公案。 关于《孝经》的作者问题,历来有多种不同的说法: 1.孔子说。此说始见于汉代学者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实本于刘歆《七略》)中:"《孝经》者,孔子为曾子陈孝道也。"其后郑玄的《六艺论》,东汉的纬书《孝经纬钩命诀》等都持此说,《援神契》则更为肯定地说:"孔子制作《孝经》,使七十二子向北辰磬折。"其实,这种说法的错误显而易见,不待辩而明。第一,《孝经》中称曾参为曾子,若孔子作《孝经》,不可能称自己的学生曾参为曾子。第二,《孝经》明显吸收了《左传》《孟子》《荀子》中的思想。第三,《孝经》论孝,与《论语》有所不同,甚至还有矛盾的地方。所以,到了中古以后,主张此说的逐渐少了,此说已被基本否定了。 2.曾子说。此说最早可见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此说于司马迁当世似无多大影响,至两晋时期方逐渐被人重视。如陶潜在《五孝传》中说:"至德要道,莫不于孝,是以曾参受而书之。游、夏之徒,常谘禀焉。"此说也有令人怀疑的地方。第一,曾参不可能自称为"曾子"。第二,《礼记》和《大戴礼记》中的曾参论孝诸事与《孝经》多有抵牿矛盾之处。如《孝经》主张"父有争子",认为子盲目遵从父之不义之令未可妄而谓之孝,而《大戴礼记·曾子事父母上》则说:"父母之行,中道则从。若不中道,则谏。谏而不用,行之如由已。从而不谏,非孝也;谏而不从,亦非孝也。孝子之谏,达善而不争辩。争辩者,乱之所由兴也。"第三,《孝经》中存有《荀子》《孟子》的痕迹,孟荀皆在曾参之后,曾参是不可能看到孟荀著作的。 3.曾子门人说。此说始见于宋人胡寅。朱彝尊《经义考》卷二二二引其说云:"《孝经》非曾子所自为也,曾子问孝于仲尼,退而与门弟子言之,门弟子类而成书。"同书同卷又引晁公武说云:"今首章云'仲尼居'则非孔子所著矣,当是曾子弟子所为书"。朱熹于《孝经刊误》中也说:"《孝经》,夫子、曾子问答之言,而曾子门人记之"。这种说法比较容易说通,"曾子门人"可以说是一传弟子,也可以说是再传弟子,这样,时间也便可以延至战国后期。但是,胡寅、朱熹等人所倡此说并无多少真凭实据,只是依据想象而得的推断之词。 另外,还有"子思说"、"孔子门人说"、"孟子门人说"、"齐鲁问儒者说"和"汉儒说"等等,限于篇幅,不再一一驴列。 据今人杨伯峻考证,《孝经》的成书年代大致在《吕氏春秋》之前,而又在《孟子》《荀子》二书流行之后。 杨伯峻认为:"孟轲约死于公元前285年,荀况约生于公元前313年,死于秦始皇即位前后不久,吕不韦集门客著书前,《吕氏春秋》著书开始于公元前240年,成于公元前239年,仅历二年而成,可见门客之多,抄撮之速,《孝经》自亦在取材之中。《孝经》之作,当在公元前三世纪期间"。 胡平生则依据《儒家者言》、《公羊昭公十九年传》、《札记·祭义》、《札记·檀弓》、《吕氏春秋·孝行览》等材料,画出了一张学术师承"对照表"。 胡平生认为,上表"假如能够成立,乐正子春的弟子所处的时代当与孟子相合。根据乐正子春与《孝经》的关系,其师承与《孝经》所记孔子、曾子言论的吻合,其时代与《孝经》所反映的时代特征的吻合,我们推断《孝经》是战国晚期乐正子春的弟子(或者是再传弟子)记录、阐述师说的著作"。 这种说法大体上是可信的。 (二)《孝经》的基本结构和主要思想内容 今文本《孝经》共有1999个宇。当然,也有说是1773个字或1791个字的。《孝经》共分十八章,它们分别是: 《开宗明义章第一》,盲"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认为"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天子章第二》,言"天子之孝"。《诸侯章第三》,言"诸侯之孝"。《卿大夫章第四》,言"卿大夫之孝"。《士章第五》,言"士之孝"。《庶人章第六》,言"庶人之孝"。《三才章第七》,言孝与天地人三才之关系,认为"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以孝治国,则"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孝治章第八》,言"明王以孝治天下。"《圣治章第九》,言孝道无上,虽"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纪孝行章第十》,言孝子事亲的五种基本要求和败坏孝道的三种表现。《五刑章第十一》,言"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广要道章第十二》,言礼乐为广孝之"要道"。《广至德章第十三》,言"君子之教以孝"、"悌"、"臣"。《广扬名章第十四》,言"孝"可移于"忠君"、"顺长"、"治官"。《谏诤章第十五》,言天子、诸侯、大夫应有"争臣","士有争友","父有争子",不争不孝。《感应章第十六》,言"孝"之"无所不通"。《事君章第十七》,言事君之道。《丧亲章第十八》,言孝子丧亲之道。 近代曾有人为《孝经》编制了一个"系统图",比较简明地反映了《孝经》中的思想结构。 今附表如下。 《孝经》在《开宗明义章第一》中就指出:"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将"孝"作为道德的根本和教育教化所赖以产生的根据。《孝经》指出:"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夫圣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日严,圣人因严以教敬,因亲以教爱,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其所因者,本也。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所谓"本",即是指的"德之本",即是指的"孝"。"孝"为人之天性,行乎于内,父子之道也,行乎于外,君臣之义也。这种由内及外,由个体向群体的"孝"道转换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悌,故顺可移于长,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是以行成于内,而名立于后世矣","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见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为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君者也。"孝之于母,爱也;孝之于父,敬也。敬为先王垂治天下的一贯要道:"教民亲爱,莫善于孝;教民礼顺,莫善于悌;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则子说;敬其兄,则弟说;敬其君,则臣说;敬一人,则千万人说。所敬者寡,而说者众,此之谓要道也。"孝道周流天下,自然"民用和睦,上下无怨","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所以,《孝经》说:"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 为了进一步论证孝道之神圣性、合理性和至高无上性,《孝经》又从天人关系上寻找理论根据,"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长幼顺,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故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宗庙致敬,不忘亲也。修身慎行,恐辱先也。宗庙致敬,鬼神著矣。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这样,孝道就不仅有了人道的现实合理性,而且有了天道的神圣性和合理性。 《孝经》认为,孝是人类社会中的共同范畴,但是,对于不同社会等级的人来说,孝的要求又是有所差别。为此,《孝经》专门辟出五章分别论述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 1.天子之孝。《孝经》说:"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 2.诸侯之孝。《孝经》说:"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盖诸侯之孝也。" 3.卿大夫之孝。《孝经》说:"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三者备矣,然后能守其宗庙。盖卿大夫之孝也"。 4.士之孝。《孝经》说:"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故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盖士之孝也"。 5.庶人之孝。《孝经》说:"用天之道,分地之刑,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 通观《孝经》全书,可以看出,《孝经》并不是儒家学派对于"孝"的全面、系统或集大成的著作,不但其著作结构比较松散,而且论理也并不谨严,前后的文字风格也不尽相同。此书虽名曰《孝经》,但对"孝"的内涵又不见深入的理论阐发,对"孝"的论述多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更多的则是将"孝"这一伦理范畴同政治紧密联系,甚至有时还将"孝"同政治等同起来,表现出了伦理政治一体化的倾向。也正是由于《孝经》的这一倾向,使之具有了维护社会,化民成俗的政治功能,而非单纯的伦理道德功能。所以,《孝经》受到了历代统治者的重视。这样,在封建帝王的尊崇和提倡下,《孝经》在中国教育史上就具有了其他典籍所未能取得的特殊地位。它既是最重要的经典文献,同时又是最普及的社会通俗读物和蒙学教材;既被看作人伦百行的纲纪,又被当作科举进身的阶梯,其影响较为深远。 (三)《孝经》对中国古代教育的影响 汉代"以孝治天下",因此,《孝经》被捧得很高。《白虎通义》将它与《春秋》等而视之,郑玄则把《孝经》作为"三才之经纬,五行之纲纪", 认为《孝经》起到总会六经的作用。汉朝统治者规定天下广诵《孝经》,甚至有几个皇帝亲自授过《孝经》。为了表示对"孝"道的重视,自惠帝后,汉代所有皇帝的谥号前都加一个"孝"字。在教育领域里,文帝时始设《孝经》博士。昭帝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诏以《孝经》等未明,令举贤良文学高第。宣帝地节三年(公元前67年),郡县置学校,乡聚设庠序,"序、庠置《孝经》师一人"。 平帝元始五年,"征天下通知……《五经》、《论语》、《孝经》、《尔雅》教授者", 为驾一封轺传,遣诣京师。东汉光武年间(公元25一57年),诏令虎贲士皆习《孝经》。明帝永平年间(公元58-75年),诏令期门、羽林之士悉通《孝经》。从教育制度上来看,"汉制以《孝经》试士", "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 从教育实际上看,《孝经》成为初等教育的重要内容,"皇太子年十二,通《论语》、《孝经》",范升"九岁通《论语》、《孝经》"。三国魏晋之时,烽烟四起,战事频仍,但《孝经》依然为统治者所提倡。晋武帝泰始七年(公元271年)、惠帝元康元年(公元291年),皇太子曾两次亲讲《孝经》。东晋元帝特重《孝经》,并作《孝经传》。穆帝曾三次亲讲《孝经》,行释奠礼,并集群臣研究《孝经》经义。南齐武帝永明元年(公元483年)。诏令于国学之中置郑注《孝经》。梁武帝也亲撰《孝经义疏》,并让年仅三岁的昭明太子学习《孝经》。北朝诸代也特别重视《孝经》,并将《孝经》立于学官。 隋唐时期,《孝经》也得颁行天下。唐太宗认为,"行此(指《孝经》)足以事父兄,为臣子。" 唐玄宗曾两次亲注《孝经》,并于天宝三年(公元744年),"诏天下家藏《孝经》,精勤教习,学校之中,倍加传授,州县官长,申劝课焉"。 据《新唐书·百官志三》载,国子学设"五经博士各二人,正五品上。……论语、孝经、尔雅,不立学官,附中经而已",《孝经》、《论语》和《老子》也一并被列为旁经。但这决不表示《孝经》地位的下降,而是《孝经》和《论语》被视作必修课程和公共课程的缘故。在科举考试中,《孝经》和《论语》并为各科所共同必试。高宗仪凤三年(公元678年)甚至规定,《道德经》、《孝经》并为上经,贡举皆须兼通。之后,《道德经》曾屡停屡废,面《孝经》则一直为科举所必考。 在宋代,随着疑经之风的盛行,许多学者开始对《孝经》的作者和成书年代产生了疑问。但《孝经》却依然受到统治者的重视。宋太宗曾以御书《孝经》赐李至,认为"千文无足取,若有资于教化者,莫《孝经》若也。" 宋真宗曾诏令邢昺撰《孝经义疏》,还亲撰《孝经》诗三章,命群臣赋和,并将《孝经》作为十三经之一。颁行学官。立为法定教材。作为一朝宰相的司马光也极推重《孝经》,称"其文虽不多,而立身治国之道,尽在其中"。 南宋高宗绍兴十三年(公元1143年),颁御书《孝经》于天下州学。 金元入主中原后,因俗而治,实行汉化,故也于《孝经》颇多推崇。金海陵王天德三年(公元1151年),以唐玄宗御注《孝经》授于学校。金世宗大定二十三年(公元1183年),以女真文《孝经》分赐护卫亲军。金章宗明吕元年(公元1190年),下诏以《孝经》作为科举考试内容。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公元1287年),诏令国子学以《孝经》为基础教育内容。元武宗时,以《孝经》译成蒙古文,诏令"自王公达于庶民,皆当由是而行"。 在明清两代,《孝经》一直就是社学和蒙学的基本教材,但《孝经》却日渐衰微,逐渐成了强驽之末。明太祖曾推崇过《孝经》,清顺治帝又御注过《孝经》,康熙年间刊刻了"满汉合壁"《孝经》,雍正年间又刊行了《钦定繙译孝经》,并有御编《孝经集注》,但是,明清两代的官学和科举考试主要是以《四书》、《五经》为内容,清代汉学考据学者如姚际恒等人经过详细考证,否定了《孝经》为孔子或孔子弟子所作,毫不客气地将《孝经》归入伪书之列。当然,清代咸丰时曾诏令各省学政,科举考试都要加试《孝经》,但那已是昙花一现了。(顾 春) 来源:《中外教育名家名著介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