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芸道家文化形象之成因 陈芸一生遭遇了许多逆境。她追求的只是一种宁静的心境,一种不受约束的淡泊生活。这种生活是悠闲自得的,应该有起码的物质条件,必要的亲情慰藉,是在这一切基础上的亲近自然。她身上所体现的道家思想,并不是与身俱来的,当她的追求超越现实的审美境界时,现实的利刃就将她划得遍体鳞伤。道家思想因此成为她消解人生矛盾和化解人生悲剧的方式,比如对困境安然处之,追求精神之自由等。 1、幼年生活环境的艰辛 陈芸从出生开始,她的生活条件就很艰辛: 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客昌,家徒四壁。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孤儿寡母的处境,在一般人会感到彷徨无助,陈芸却能寻找安生立命的办法,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做到衣食无缺。在她幼小的心灵中,面对生活艰苦的办法,就是:“自事其心者,爱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庄子·人间世》),陈芸的这种“顺命”,与一般的盲目屈从命运不同,她识到人力遭遇现实的局限性,世界是变化无常的,人只能顺应这种变化,可以称之为“顺便”。这是需要高度的理性和达观才能做得到。 这种达观处世的态度,致使以后与沈复在一起的困顿日子,陈芸常能化平凡为神奇,或扭转生活的困境。沈复在《浮生六记》中说:“芸善不费之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这些都为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陈芸日后因憨园之事血疾大发,“不数年而补负日增,物议日起。”(《浮生六记·闲情记趣》)此时,陈芸迫于现实经济压力,“利其绣价之丰”(《浮生六记·闲情记趣》),而带病强绣《心经》一部,导致疾病转增。幼年失怙、成年后的坎坷生活和自身的恶疾,这些都是人生人力无法解决的问题。而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陈芸却追求诗意的栖居,身处在逆境仍以她坚毅、达观的态度面对,因此照亮了困顿的人生。 2、年寿不永的伤感与理想生活追求的矛盾 从《浮生六记》里,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沈复与陈芸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生活理想目标,那就是尊重生命的自然之情,满足于精神的享受。他们也描绘了非常动人的生活图景,他们一生都向往于这样一种虽处于人间而超脱世俗之外,自由闲适、如诗如画的生活,是他们一生的精神追求。从他们人生的最初阶段来看,也似乎过上了一种名士风流、悠游岁月的神仙生活。他们的生活是有着甜蜜的闺房之乐: 自此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然而实际上是好景不长,充斥于他们生活的,更多是现实坎坷,人生的失意。沈复为人作中保而闹得沸沸扬扬,一系列事端使他们两次被逐出家门。而后者深深攫住了脆弱的个体生命,陈芸也未能幸免。陈芸殁后,沈复在回想之时,也有提及: 归吾门后,余日奔走衣食,中馈缺乏,芸能纤悉不介意。(《浮生六记·坎坷记愁》) 当人经历大喜大悲后,这种有限的个体生命与永恒的自然对比,便激发强烈的生命悲剧意识,是人们会产生的普遍情感。因此,陈芸与其丈夫也往往也流露出感慨人事和怡情适志、全性葆真的倾向。 陈芸于日常生活中所表现的秀雅和灵感。她为自己绣制精巧的绣鞋,喜欢静室焚香的闲情雅趣,就连沈复的食盒,被陈芸设计得富于美感: 余爱小饮,不喜多菜。芸为置一梅花盒,用二寸白磁深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就,形如梅花。”(《浮生六记·闲情记趣》) 一个普通的生活器皿被处理得赏心悦目,增加了许多生活情趣,这些不仅体现了陈芸的灵心巧手,那也是她理想“高逸”生活的一部分,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而不仅仅是生活方式的追求。 陈芸向往悠游容与的生活,然而她又发现,社会现实对他们有诸多制约,任情率性并不能完全为社会所容。伴随着人生短促的悲凉、人生如寄的哀伤,陈芸产生了年岁不永的忧虑,产生了对宇宙人生不可期的伤感及由此产生的留恋及时杯酒: 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浮生六记》中的陈芸,生活处处都充满了美的行为艺术,却也常常弥漫着一种浓厚的悲凉情思。她从纲常人伦的礼教中挣脱出来之后,顺从自己的内心世界,惊喜发现世间自然而然的种种欢娱,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也同样充满了情思,似乎和人同忧喜。她与沈复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包含着对人生强烈的眷恋,流露出了人生固然美好,奈何如水之流逝的感慨。而这些,都跟她深受道家思想浸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作者:张四连 参考文献: [1]沈复《浮生六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2]王弼《老子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8 [3]郭庆蕃《庄子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1· [4]李生龙《道家及其对文学的影响》[M].长沙:岳麓书社,2005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