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质就是为生存的挣扎和奋斗,人生的本质就是在生存中的痛苦与无望。就是出于这种对人性的认识,叔本华走向了悲观主义。他说:悲剧提醒我们,“人生原来是这么一场悲惨的梦”! “悲剧引导我们走向绝望,告诉我们“世界和人生并不真能使我们满足,也没有让我们沉迷的价值”。人生本来就是一种迷误,了解到人生的悲惨和幻灭是最清楚的认识。在生命意志的驱使下,“世界仿佛一个大战场,到处可以看到拼死拼活的战争”。他无情地抨击理性主义和乐观主义,认为生比死更痛苦,“人的最大罪恶就是:他诞生了”, “任何一部生活史也就是一部痛苦史”,“也许断没有一个人,如果他是清醒的,同时又是坦率的,会在他生命终了之日还愿意重复经历此生一遍;与其这样,他宁可选择压根儿不存在”,“但丁写他的《炼狱》若不是取材于我们的现实世界,还到哪儿去取材呢?而我们的现实世界也真已变成一个很像样的地狱了”。由此,叔本华终于对人与人生做出了弃世绝尘的结论,那就是根除生命意志的一切欲望,清心寡欲,在那古井无波的印度佛教中寻求“寂灭中的极乐”,和“归于梵天,或象佛教徒那样以进人涅架来回避它’。 如前所述,叔本华哲学绝非完美和深刻的,那么,我们批判和省察它的现实意义何在呢? 首先,叔本华哲学是一种文化批判哲学,他以“四批判”学说整合了20世纪西方文化思潮的基本走向,召唤了西方哲学的一次历史性的复归。自启蒙运动以来,绝对主义和理性主义就占据了西方文化的统驭地位,由于科学理性征服自然所带来的物质文明的巨大成就,使得整个社会的政治、经济、教育、道德等方面的进步理想,都被寄托在了统一化和理想化上,一切都以律一的法令和规则为依据,一切都以标准化和合理化为原则。但是,这种进步文化同时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它排斥了社会生活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压抑了个性发展的自由和创造潜能的发挥,正如马克思所说的那样,它是“以牺牲个人的历史过程为代价”的。叔本华哲学正是以相对主义和非理性主义摘除了绝对主义和理性主义的虚幻光环,使哲学由纯粹理性的思辨沉迷重新转向了生存意义的感性思考,使理性由知识技术化再度亲和于人性情感化,建构起了充满智慧和灵性的生命价值哲学。 其次,叔本华哲学产生于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末叶和走向现代化的前期,它本身就是社会矛盾发展到极端的产物,预示了新的历史阶段的开始。同时,它又是资本主义商品竞争的思想反映,预示了在物的异化中人将失去其自然本性的社会前提。叔本华用浓墨重彩描绘了人类痛苦、挣扎、争斗以至于互相侵吞、互相残杀的生存场景,是对资本原始积累的如实写照。两次世界大战之后,非理性主义和悲观主义在西方社会中得到了历史同应,表明悲观主义的哲学意义就在于,它抨击了理性主义的盲目乐观情绪,揭露了西方物质文明的危险性,因为为了增长的利益,它毫不犹豫地毁灭人性的其他形式。当人们不得不面对这种生命悲歌的时候,现代西方学者们却从中受到了启示,集中对物化吞噬人化、物性压抑人性的社会现实作出了反映和揭示,把重建人性文化、呼唤个性解放和关注伦理道德作为了自己时代的主题。 再次,叔本华对绝对观念的批判,对理性认识的匡正,对宗教的斥责和对人生本质的描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可谓不深刻,但他最后走向极端的结论却是错误的,这也正是他导人虚无主义和神秘主义,以至后继弟子们纷纷靠拢他又纷纷离开他的重要原因。实际上,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绝对主义和相对主义,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两翼走向极端都表现了哲学的不完满。叔本华用非理性主义贬抑理性的作用,用相对主义抛弃了人类的所有传统,用悲观主义否定了社会的进步,这是他对历史哲学的浅薄和无知所造成的。他没有也不可能对社会矛盾和社会发展规律作出分析和研究,因此就像他自己举的那个例子一样,人们在想像太阳会哭叹它将永远沉沦于黑暗中了,叔本华也在哭叹人类将永远止步于私有制的原始积累中了。 最后,叔本华哲学为我们观照西方进步文化的发展历程提供了思想资料。我们正在进行现代化建设,在制定社会发展战略的时候,应该特别关注西方社会现实的优长与弊端。叔本华哲学是德国古典哲学终结的必然产物,也是现代西方文化精神的逻辑起点。如果说西方理性主义的发展曾经奠定了近代西方物质文明发展的基石,运用科学技术理性解开了自然之谜—马克斯·韦伯称之为自然界的“解魔”—的话,那么非理性主义则使20世纪的人在多元化、非实体化和创造精神的鼓舞下找到了人性心灵的“解魔”。而现在,当西方进步文化进人鼎盛期的时候,人们又开始了对非理性主义和相对主义的反思,以至于怀疑和批判,西方学者称之为“对抗文化”时期。我们为了成功地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双赢战略,就特别需要借鉴西方思想文化发展的经验教训,通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革命批判,建立起适合中国现代化的哲学文化体系。泰戈尔说:“如果你把所有的错误都关在门外时,真理也要被关在外面了。这也或是我们有必要重新省察和反思叔本华哲学的理论缘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