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太子卑词安车,以迎四皓也。太子得毋废。(《史记·吕太后本纪》索隐) 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吕后恐,不知所为。人或谓吕后日:“留侯善画计茭,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日:“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留侯日:“始上数在困急之中,幸用臣茭。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馀人何益。”吕泽疆要日:“为我画计。”留侯(张良)日:“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于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史记·留侯世家》) 由上可知,吕后、太子等人也只不过征聘四皓而已,不同的是夹杂在汉初太子之争事件中,其中还多了一些细节:第一,吕后等人强请足智多谋的张良献策,并采取了细致的实际行动——摸清四皓对刘邦有成见的心理状态,主动诚恳地派人前往商山邀请,还让辩士随同,通过解释来打消四皓的顾虑,“因使辩士固请”。第二,“令太子卑词安车”、“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这就与给人傲慢印象的刘邦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太子刘盈为人“仁弱”,这可能是与商山四皓作为隐士身份的务虚、贵柔心态所暗合的东西。所以,“以待天下之定”的四皓最后接受了太子的邀请。 将上述细节与刘邦的邀请相比较,不难看出,正是‘‘细节”决定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的出现:刘邦的弱点挡在了他重用隐士、敬老用老的前面,成为四皓出山的一个心理包袱,与此同时,刘邦又没有摸清四皓这一心理,采取更实际的行动去打消四皓的心理顾虑、说服他们出山。因此,刘邦败在策略上,而不是简单的“四人者年老矣”与“上慢侮人”。 二、四皓在太子之争中的行为及评价 如前所述,商山四皓的出山与西汉初年的太子之争紧密联系在一起。而且,由于四皓 的出山,给太子之争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原来一直争执不下的问题,“如意立为赵王后,几代太子者数矣”、“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现在由于刘邦见到四皓出现在太子身边,而很快做出了决定,打消了改立赵王如意的念头: 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日:“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日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日:“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免游乎?”四人皆日:“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日:“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日:“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日:“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缯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竞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当然,若从刘邦与戚夫人的个人感情、吕后后来的歹毒,以及戚夫人与赵王如意的悲惨下场来看,上述结局多少有些凄楚。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感情与道德关系,后世不少人对于四皓出山以及因他们而导致的变局多有诟词,唐代诗人张志和在《渔父》里就讽刺说:“翻嫌四皓曾多事,出为储皇定是非。”同为唐代诗人的杜牧,其诗歌《题商山四皓庙》质问得更尖锐:“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灭刘。” 诗人的评价反映了人们的不同看法,原本无可厚非。但四皓行为的实际影响是否如此,他们的选择是否得当?则值得加以辨析,而不能简单否定或指责商山四皓。如何评价他们在太子之争中的行为?笔者认为评价的尺标应该是历史的观点,而不是感情与道德评价。 首先,前面已经指出,四皓之所以从拒绝出山到辅佐太子、反对刘邦改立,是因为刘邦策略不当,以及后来四皓对太子性格、为人的认可。而另一方面,太子竞争者赵王如意的性格,据刘邦自己所说:“如意类我。”四皓本来对刘邦某些性格方面有抵触,那么“类”刘邦的赵王如意的性格显然与四皓所希望的君王形象不一致。 其次,从古代的惯例与汉初的实际情况来看,四皓的出山以及对太子之争的平息,都有其合理性与积极意义。第一,四皓的主张符厶‘‘立嫡不立庶”的惯例,代表了多数人的意见。众所周知,自从西周嫡长子制得到确立后,立嫡不立庶就成了一种习惯法,继承问题也成了一方诸侯或一个王朝的大事。妥善处理这一问题,将有利于社稷的安稳;否则,就有可能出现大动乱,这样的例子在汉初之前有很多,西周末年的褒姒之乱、晋国的骊姬之乱、甚至秦二世谋害兄长夺位引起的纷争,都是惨痛的教训。正因为如此,刘邦一开始打算改立太子,就不断遭到大臣们的反对,“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以直谏著称的周昌甚至公开说:“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第二,四皓的做法有利于汉初社会的稳定。刘邦欲废太子,事在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这个时候刚经历秦末大乱、楚汉相争,一方面社会疲敝,百废待兴,另一方面黥布等人还割据地方,人心未稳,因此如何保持社稷的稳定,无疑是当时最大的问题。如果因太子问题而引起纷争,后果将不堪设想。况且,吕后素来“为人刚毅” ,吕氏兄弟又多把持要位,若太子被废,在“母以子贵”的年代,吕后及吕氏家族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庆幸的是由于太子问题很快被解决,并没闹出乱子,刘邦也才得以集中精力平息了随后黥布的叛乱,对此,四皓功不可没,所以后世大多士人都肯定了四皓的“安刘”功绩。曹植在其《商山四皓赞>中说他们:“应命太子,汉嗣以宁。”白居易的《题四皓庙>也说:“卧逃秦乱起安刘,舒搂如云得自由。’,宋代文人王禹偶在《四皓庙碑》中的评价更详细:“《易》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先生避秦,知亡也;安刘,知存也;应孝惠之聘,知进也;拒高祖之命,知退也。四者备矣,而正在其中,先生非圣而孰为圣乎?”王禹傅的另一篇文章《拟留侯与四皓书》借留侯张良之口,也对四皓进行了褒赞,等等。 因此综合来看,四皓拥立太子的行为,不论从惯例角度还是从汉初的实际情况来分析,都是值得肯定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