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沉睡般度过了漫长的史前蒙昧时代,又踽踽跋涉,穿过六千年有遗留信息的历史尘烟,到近两三个世纪,方才进入加速前进的阶段。这是一个兴起于西方的、物质文明飞速发展的时代。物质文明在西方的发达,被认为植根于古希腊哲学和犹太教传统思想,其实主要是被资本增殖的贪婪欲望所鼓动的工业化的直接产物。工业革命大大开发了人类的工巧技术,创造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得多的财富,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空前的便利,使人类得以大自然主宰者的姿态顾盼自雄。随工业革命俱来的科技革命,大大扩展了人类的知识,使长期以来被人们敬畏的自然界迅速揭去了神秘的面纱,变得日益清晰可辨。科学成为人类全部文化的轴心,使各种新兴人文思潮都不得不象走马灯般围着它转。工业革命、科技革命制造了一系列社会矛盾和社会变革,掠夺、战争、革命、动乱,无不以它为杠杆。工业革命、科技革命还改变了人们的世界观,将一切传统思想纳入科学的价值判断框架,使几千年来君临人们思想王国的各种宗教大大贬值,急剧衰落。总之,近代物质文明的飞速发展,极大地改变了社会结构和人的生活方式,搅乱了人的内心世界,真可谓天翻地覆,乾转坤旋。 自从步入二十世纪以来,物质文明的发展益加迅猛。在两次世界大战后所产生的厌战心理笼罩下,形成了近半个世纪以来较为和平稳定的世界局势。在此期间,工业和科技的发展更加风驰电掣,一日千里。今日发达国家中普通公民的物质享受,大概足以令中世纪的国王艳羡。知识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目前已达三年增长一倍。各种新学科蜂涌而现,令人目不暇接。人的足迹已从月球向太阳系边缘进军,标志着地球人在开始上升为太阳系人。地球随信息传递和交通航运的发达而日益“缩小”,一个一体化的世界文化正在形成中。然而,在这物质文明与人类理性的发达臻于极盛的繁荣外观下,也暴露出诸多危机,人类精神的贫乏和行将使整个人类毁于一旦的危险,令头脑敏锐的东西文化精英深深忧患,进行对近现代文明乃至全部西方文明的反思,探索拯救文明危机的出路,企望着一轮智慧旭日的升起。在这种心态下蓦然回首,人们发现从古代东方的地平线上早就放射出灿烂的曙光,东方古代哲人的深刻智慧,尤其是在东方影响最为深广的佛法,从反思近现代文明的角度被重新认识,引起了越来越多的现代文化人的关注。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佛法与现代文明的关系,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表现: 一、现代文化尤其科学的发展,表现出与佛法遥相接轨的趋势; 二、佛法蕴藏着堪以拯救文明危机的睿智。 【现代科学与佛法遥相接轨的趋势】 在近现代科学思潮冲击下,“科学主义”泛滥,人们唯科学之马首是瞻,以科学为标准取舍一切,宗教,被目为与科学背道而驰的迷信、愚昧,非宗教成为文明进步的表现,“宗教与科学水火不容”、“宗教是科学的死敌”,直到时下尚为不少近代文化的遗老遗少对宗教与科学所持的基本观念。戴着宗教帽子的佛法,当然也不在例外,然而,现代科学的新成果,在在表现出与古老佛法相近似之点,甚至往往作了佛法的注脚,这不能不使东西方公正的科学家和其他文化人,对古老佛法刮目相看。 “佛法是科学”,为现代不少热忱护法者——其中颇多具高深学养的科学家——所高唱。尽管这种说法从较通行的科学概念来讲未必十分确切,从佛教的立场看来甚而有贬低佛法之嫌,因而受到一些教界、科学界人士的批评,但若不拿现代科学体系去严苛衡量以谈解脱之道为中心、应古人之机而说的佛法,仅以佛学中对世间情状的描述与近现代科学的观察作粗线条的比较,佛学中有不少与近现代科学发现相吻合、超越古代知识水平的知见,殆非牵强附会之谈。诸如佛言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微虫,人身中有无量虫聚,早已为显微镜下的放大图象所证实;又如经云佛观此阎浮提(地球)有如掌中阿摩勒果(椭圆形),及佛经描述的字宙结构:大约一日月与四个住人的洲(星球)为一小世界,约百亿小世界组成一三千大千世界,无数三千大千世界组成一世界种,无数世界种组成一世界海,世界海之外还有不可说数世界海,每一世界形状各异,皆处于成住坏空的变化中,“灭坏生成互循变,于虚空中无暂已。”(《华严经》)与现代天文学用高倍射电望远镜观察到的星系、超星系、总星系的结构甚为相近。就微观世界而言,佛学说一切色法(物质现象)皆由地水火风四大种集成,四大种由极微(微观粒子)集成,一切色法乃至极微,皆处于生灭变异中,刹那不住,以无常为其共性,与物理学关于微观世界结构的描述相符。佛学并表明其对宏观、微观世界的描述,非出构想推论,而出于圣人天眼的现量直观。以天眼直观、就当时人思维水平之机而说者,固然未必及于科学仪器观测、定量分析所得者精密,然作为一种宗教哲学之说,能在两三千年前就超越时代认识水平,描绘出近似现代科学发现的宏观、微观世界图景,绝非以想象或偶合所能搪塞得过去,起码,在古代其它学说中,难觅如此与科学新发现相符契者。这说明佛教圣者能以天眼直观宇宙西洋景,确非虚诞。 现代自然科学的发展,进一步从更深的层次上表现出与佛法基本原理更多的相通相近之点,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随物理学对微观世界与时空认识的深入,及系统论等新说的出现,十九世纪科学的僵硬物质时空观念被否定,其结论表现出向佛学的物质时空观及认识论靠拢的倾向。佛学以一心缘起论为本,观察方法,揭示了世界万象皆缘起性空、不离心识,而心识亦空,人们从通常认识途径,用从感觉经验中抽象出来的名言概念为符号所表示的一切,诸如色、心、时、方(空间)、因果等,皆因缘合集,具相对性,不离心识分别,并非如人们所固执的那样,是离心识而独存的实在之物,近代科学机械论以物质、时间、空间、因果性为绝对实在的观念,在佛学看来正是须着力破除的法执。这种机械僵硬的科学理论,即使不用佛学破析,也已被现代物理学的新说所否定。普朗克、爱因斯坦、玻尔、海森伯、爱丁顿、薛定谔等物理学巨人,各以自己的研究成果,证明了物质、时空的相对性。普朗克首次测定了能量子的大小,证明物质以量子为单位跳跃变化,否定了旧物理学自然界无跳跃的观念。爱因斯坦划时代的相对论原理,揭示质、能可互换,物质与运动统一,空间、时间亦不离物质运动而独存,打破了时空、物质与能量分割的陈旧理论框架。玻尔的“互补原理”,揭示了量子现象呈波粒二象性,认为微观客体与观测仪器相互作用,在微观世界中不可能明确区分主体与客体。海森伯以其“测不准原理”进一步证明在微观世界中客体受观测过程的巨大干扰,粒子的客观质量无法测准,认为微观粒子只是人们试图分割物质时所达到的基本数学结构的简单表象,令人想起佛学“至微无实,强为之名”(《大智度论》卷十二)的说法。薛定谔的波动力学认为粒子和能量子hv皆是因错误解释、干涉波的共振现象而生的幻觉。爱丁顿认为物理科学的世界无非是从人感觉经验中抽象出可度量东西的“抽象的象征世界”、“影子世界”,只是一种心智的构造,不离主观意识思维,接近了佛学万法唯识的立场,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等新说,皆突破了僵硬的物质框架,从事物的相互联系和内在结构着眼,近于佛学缘起论的方法。甚至向来被认为一切知识中最具绝对性的数学,在数学巨子歌德尔眼里,也成了一条暂时堵塞住漏洞、而无法保证终不出其它漏洞的船,失去了绝对性。(陈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