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古文字这行,应当坐牛车啊” “潮人”,这是陈炜湛和曾宪通对于老师商承祚的共同评价。研究古文字的学者给人的印象通常是严肃而古板的,商承祚却是中大有名的“老顽童”。一则在康乐园广为流传的段子便是:中大学子经常会在路上碰上这样一个老头问路:“我叫商承祚,请带我回家。” 从年轻时起,商承祚便是“大玩家”。十来岁时,商承祚与伯父居住青岛,每日下午常至长里余宽约三丈的海边的长堤垂钓,所得皆黄鳝无另种鱼。并且非常喜欢放风筝,风筝有名纸鸢,其品种有鹰、雁、蝴蝶等。童年时他多动手自己制作,他还特地记录下扎风筝的要领:“鹰左右相等,糊制时,须用两条相等的线,在翼上拉好,糊纸时力求相等,否则飞上高空会不断翻跟斗。” 及至成年任教于北平,商承祚的“玩性”更是不减。在他的《我的大半生》中,详细记录了这段时期的生活:每星期六晚去打台球,甚至通宵达旦以为乐,因为入迷,夜卧床上,以帐顶作球台,回忆某次球位打不到的原因在哪里,而不觉疲惫。又买了辆摩托车,俗称电驴子,以便于访友,常骑在长安街,因街道宽阔即与汽车竞赛,熟人见了都为之担心,他们说“你搞古文字学这行,应当坐牛车啊!”。后来又想买小汽车,但父亲不同意,说:“摩托车小,易避让人,汽车大,容易出事,人命关天,后事难以想象,不同意。”于是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对新鲜事物如孩童般的好奇心,成为理解商承祚的关键词。“当时许多人读他的文章,以为他是长袍马褂,见了面才知道是西装革履,而且打火机、折骨伞这些新鲜的玩意他都有。”曾宪通回忆,1976年中大唯一一部彩色电视便在商老家里。 商尔从对祖父晚年的形容是“童心未泯”,“80年代初到香港看见一个会叫会动的电动鹦鹉玩具,给曾孙买了一个,自己也买了一个,挂在客厅的圆拱门中间,这鹦鹉与客厅古朴的气氛相比显得有点特别,来的客人总会问这是什么,他就会打开开关,让电动鹦鹉叽叽喳喳地跳一下,自己也不亦乐乎。” “三条腿的马”和“吊死鬼的美人”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陋室铭》中的这句话,对于商承祚来说,或许应该改成“谈笑有鸿儒,往来常白丁”。在后辈们的眼中,商承祚是个儒雅却没有架子的人,他能与名士相谈甚欢,也会和中大的保安门卫打成一片。晚年时,穿着唐装白绸裤、手里拿着雪糕的商承祚甚至成了康乐园一景。晚年,商承祚免费为书法爱好者传授技艺,商尔从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每周日家里总是门庭若市,七十年代时,书法爱好者以工厂工人和教师居多,他总是来者不拒。遇到学书法的人或其他早年朋友家庭生活上困难的,还给予经济上的接济。” 商承祚秉承父亲“不做官”的教诲,一生唯一一次和官场打交道是1944年为了生计在重庆担任盐务总局帮办秘书。因他不熟悉官场,所以在两年多的秘书工作中,从未拟过一份官场式的文稿,却常去古玩商店逛逛,练练书法,或收集文物字画,或开个人书法展览。在这一时期,商承祚认识了许多当时的文艺名流,如著名画家徐悲鸿、张大千,还有郭沫若。 商承祚与徐悲鸿友谊深厚,两人经常谈论书画,有一次商承祚看着徐悲鸿的四幅画说:“我和您提个意见好吗?”徐曰:太好了。于是取一幅奔驰的野马,曰:“三条腿的马”;取一幅垂尾回顾的坐猫,曰:“狐狸尾巴的猫”;取一幅竹,曰:“甘蔗的竹”;取一幅仕女,因颈子略长,曰:“吊死鬼的美人。”说完两个人大笑不已。徐曰:“自到重庆以来,只听一片赞扬声,既未闻意见,更谈不上这样好又尖锐的批评,此之谓知友!好,我请你吃午饭。”晚年每想起这些往事,商承祚仍若有所失。 在原则问题上,商承祚向来“不给面子”,即使对朋友也不例外。同为古文字学者,商承祚与郭沫若经常讨论学术问题,是“一起吃担担面、手撕鸡”的交情。但1965年郭沫若在《光明日报》上发表文章称“《兰亭序》不是王羲之所作”,立刻在学术界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商承祚立刻发表《论东晋的书法风格并及<兰亭序>》反驳郭沫若的观点。“在原则问题上他从来不会‘随大流’,也不会阿谀奉承,郭沫若是他的挚友,又是中国科学院院长、学术权威,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能公开否定郭沫若结论的人少之又少。”商尔从说。 本文参考《商承祚文集》、《曾宪通学术文集》、《清芬济美》等书,特别感谢陈炜湛、曾宪通、谭步云三位老师,以及商承祚先生后人商尔从先生对本文所作的支持和贡献。 总策划:杨兴锋 张东明 总监制:陈广腾 采访统筹:陈志 戴学东 梅志清 编辑统筹:郎国华 李贺 本版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吴敏 实习生 汪道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