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博闻强识,治学谨严,对自己对学生都同样要求。先生讲课,条理清晰,娓娓动听,对每一历史事件,都能源源本本,究其消息盈虚,明其因果得失,剖析透彻,释疑解惑,发人深省之处尤多。每次讲课先生是不带讲稿的,只带笔记本上课,但在上课前不见客,不理事,一人静坐半小时至一小时,聚精会神作为上课的准备。既上课,口若悬河,一泻不止,遇到必须引用史书时,则随讲随写,拿粉笔在黑板上用端正行书写出,而且是一大段一大段地写出,既快又准确,一丝不苟,很少出错。学生在课堂听讲外,如果到先生家去问问题,那是最受先生欢迎的。先生认为在课堂讲课,必须照顾全面,每个学生程度不一,要求不同,接受能力也因人而异,所以,有机会和学生个别谈话讨论,因材施教,最便于解决每个学生提出的疑难问题,接触多了,彼此了解深了,也更便于引导学生向深广方面钻研。实践证明,先生这种不单靠课堂讲授,通过师生间的经常接触,耳提面命,是行之有效的一种教学方法。 记得卢沟桥事变发生之后不久,先生十分有感慨地说:“庚子(1900年)以后迄民国成立,北洋派争权,可谓不生不死。北伐成功以后,竟为大言,专骛高远.不切事势,以致灾民数省,逾数千万人,外祸陡起,可谓生中求死。今后只有死中求生,万不可再从一线之生以求死。”于日常说:“做学问要老老实实,要脚踏实地地去做,不要弄虚做假,自欺欺人。要熟读几部最基本的书,每读一部,要从头到尾地读,不要见难而退,更不要半途而废。读完一部,再读第二部。先求懂,再求记。不但要写读书心得,更要记下那些不懂的和疑难的问题,以便随时向师友请教。如果这样做下去,日积月累,持之以恒,自然由不懂到懂,由少到多,学问就会大有长进丁。”先生记忆力特好。每当学生问到某书,先生能马上告诉你在哪—卷哪一页。一次谈到如何记忆的问题,先生曾这样说过:“这并不难。一个人的脑子就象一个储藏室,各色各样的问题和资料先得审查一下,然后分门别类,各归各类地把它们储藏起来。待要需用时再到各门各类去找就是了。”这是说学历史讲究有系统的归纳、演绎是非常重要的方法。先生又常说:“作为一个搞史学的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能读懂古书和能写好文章,两者缺一不可;多读和多写又是准备这两个条件的基本功。舍此而外,别无其他捷径可言。现在人往往看书得到一点心得,就喜欢轻易下笔,写文章发奉,而且爱‘是我非人,是今非古’,是其通病。别人、古人不是不可以批评的,但要多读些书,经过反复深思熟虑之后,再写文章也不为迟。”每当我们感到自己学识谫陋、功力浅薄时,先生虚怀若谷地教导我们说:“做学问哪有止境的时候?我教了好几十年的书,今天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呢!每年都要继续地学习,多看几本书,总要有点进步才成;如果不继续学习,一年之中没有一点点进步,那就糟了!你们自己知道自己不足,正是你们要求进步的表现。”先生逝世二十多年了,今天怀念先生的言传身教,宛然如昨,益增景仰爱慕之忱。 今就先生的一生治学,教授著述,辑佚印书,举其荦荦大者数端,分述如下。 北京旧为学术渊薮,人文荟萃治史学者尤众。先生之初来北京,周旋于名宿新进之间,并时有诗酒酬和。然无生性狷介,不轻许人,既不随声附和于主张一切复古的国粹派;对于主张全盘西化的革新派,亦不敢苟同。但有时感于忧患,喜抨击,多所触犯,更不为新文学运动改革论者所容,终受其排挤。当时学术界喜谈考据,蔚然成风,而先生游燕之暇,多读乙部书,兼及前人别集、笔记,凡二百余种,随手摘录,于1925年夏间,排比纂辑,成《骨董琐记》八卷。所辑举凡金石、书面、陶瓷、雕绣,尤详于明清两代的朝章国故,遗闻佚事,莫不兼综条贯,都七百余条,附有旁证,别加案语,印行于1926年;以后又成《骨董续记》二卷,摘录三百余条,再印于1933年;而《骨董三记》六卷,不下四五百条,则在1941年即已脱稿,迄未付印,直至1955年,连同正续两记合为《骨董琐记全编》,交由三联书店出版。遗稿《松堪小记》亦与三记体例略同,于1982年始刊布于《文史》杂志第十四、五两期中。《琐记》全书范围广博,对于考释古物,记述前朝史事,提供了不少资料。先生当时浏览所及,每毕一书,辄札记数条,但注所引书于某一条之首或末,后经分类编排,一书数条分置各类,不相连贯,错简脱漏亦在所难免,因而征引出处遂多不完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