畬田,系从其耕作方式得名,从其分布和性质来说,则畬田往往是“山麓之陆田”,畬田上所种作物都是旱地作物。 唐宋时期的畬田所种植的旱地作物主要包括:粟、豆、禾、麦、米、火米、芋、蔗等等。其中麦、豆和粟是最重要的。春种麦、豆作饼饵以度夏。秋则粟熟矣。这三种粮食作物构成了畬民全年的主要食物。三者之中,粟(今名谷子、小米)又是重中之重。诗中提到的粟的次数最多,此外,“米”、“禾”等也可能是指粟。粟是一种耐旱作物,适宜在山区雨水较少,且耕作粗放的条件下种植,这也就是畬田以粟为主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芋和姜等块根作物也是畬民种植的作物之一,这和许多山地民族是一样的。[x] 从范成大《劳畬耕·并序》来看,畬田上所种之作物皆为旱地作物,而不包括秔稻,甚至畬民一生也不知粳稻为何物。王禹偁“豆萁禾穗满青山”诗句中的“禾穗”指的也是粟,因为王禹偁为北方人,北方人称粟为禾,而南方人才称稻为禾。在唐代白居易等人的诗中也是将畬田和稻田,水种和山田,水苗(稻)和畬粟分开来描述的。如,岑参《与鲜于庶子自梓州成都少尹自褒城同行至利州道中作》:“水种新插秧,山田正烧畬”。元稹《大云寺二十韵》:“获稻禅衣卷,烧畬劫火焚”。白居易《赠友五首》:“畬田既慵斫,稻田亦懒耘”。白居易《和微之诗二十三首•和三月三十日四十韵》:“水苗泥易耨,畬粟灰难锄”。这种现象在近代仍然存在,如广西,将水稻田称为水田;旱地则称为畬地。[xi]现今湖南一些地方仍然称水田为田,旱地为畬。 由此可见,畬田一般是不种稻的,但这里的稻指的是水稻,实际上,畬田虽不适合种植水稻,却可以种植旱稻,也即后来所说的“畬稻”。李德裕在岭南道中所看到的“五月畬田收火米”,据《本草纲目》解释:“西南夷亦有烧山地为畬田,种旱稻者,谓之火米。”今壮语中仍有称旱稻为“火米”的,其意之一为“地谷”或“旱田谷”,是相对水稻而言。据此有学者推测,从隋唐到宋元,广西耕畬种植的大部分应是稻谷。[xii]畬稻又称“菱禾”。据《舆地纪胜》载:“菱禾,不知种之所自出自(后一自,疑为衍文),植于旱山,不假耒耜,不事灌溉,逮秋自熟,粒粒粗粝,间有糯,亦可酿,但风味差,不醇。此本山客輋所种,今居民往往取其种而莳之。”[xiii]菱,即陵,与陆字意同。菱禾即陆稻,也即旱稻。 唐人元稹在“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中也有“火米带芒炊”一句,更证明火米是稻一类的作物,因为稻在古代又称“芒种”,即有芒之种。而且诗中还有“野莲侵稻陇”一句。不仅如此,“火米带芒炊”还告诉我们,当时稻谷未经脱壳便加工食用,这种食用方法很可能是类似于江南地区流行的“孛娄”和广东地区的“炮谷”[xiv]。爆孛娄和炮谷使用的就是未经脱壳的糯谷,而非已经脱壳的糯米。南宋范成大《吴郡志》提到:“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范成大“吴中节物诗”中也有“熬稃腷膊声”一句,自注云:“炒糯谷以卜,俗名孛罗,北人号糯米花。”据《武陵旧事》说:“吴俗每岁正月十四日,以糯米谷爆于釜中,名曰孛罗花,又名卜谷。”元娄元礼《田家五行》载:“雨水节,烧干镬,以糯稻爆之,谓之孛罗花,占稻色。”《广东新语》载:“广州之俗,岁终以烈火爆开糯谷,名曰炮谷。以为煎堆心馅。煎堆者,以糯粉为大小圆,入油煎之。”倘若如此,则所谓“火米”还可能是糯稻。正好明清时期的畬田所种之稻也以糯稻为多。 除种植旱地作物之外,畬民似乎还养殖了鸡、猪等家畜。所以能够用鸡豚招待远到而来的客人。至今每逢农历七月初畲族还保留着“抢猪节”的习俗。采集和狩猎在畬民生活中还占有一定的比例。采集的对象主要有野生蜂蜜、食用菌和干果之类。唐贯休《深山逢老僧二首》就提到了这种生活:“山童貌顽名乞乞,放火烧畬采崖蜜。担头何物带山香,一箩白蕈一箩栗。”(《全唐诗》,9334)狩猎的对象则包括各种飞禽走兽。如,常建《空灵山应田叟》:“莫徭射禽兽”(《全唐诗》,1460);杜甫《岁晏行》:“莫徭射雁鸣桑弓”(《全唐诗》,2382);刘禹锡《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全唐诗》,3972)则完整地见证了一次莫徭狩猎的壮观场面,猎获的对象则有鹿、鵠、雉等。 三、唐宋时期的畬民与畬田民族 畬田虽然只是一种耕作方式,且这种耕作方式在许多民族(包括汉族)中都存在,仅以“畬”字为地名的地区就分布于闽西、赣东南和粤东南,以及广西阳朔、桂林,湖北新化、衡阳[i]等地。但唐宋时期有关畬田的史料中所反映出来的某些信息却与后来的畲族有着密切的关系。 首先,从畬田分布的地区来看,它和后来学术界许多人所持的畲族源于“武陵蛮”的观点在地理上是吻合的。武陵蛮居住在以古长沙国为中心的鄂、湘西一带,所以又称为长沙“五陵蛮”,而这一分布正好和唐宋时期的畬田分布是一致的。唐宋时期,畬田主要分布在上起三峡、经武陵,包括湘赣五岭以下,至于东南诸山地,以及两广地区。唐宋时期的畬田民族中,有一支称为莫徭(猺)。有认为,莫徭就是后来苗族的祖先。莫徭很早就居住在今湖南到四川一带,《梁书·张缵传》卷三四:“(湘)州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为居。”这与唐宋时期畬田的分布是一致的,但至少从唐代开始,莫徭即与东南沿海地区的居民有贸易上的联系,刘禹锡的“莫猺歌 ”载:“莫猺自生长,名字无符籍。市易杂鲛人,婚姻通木客。”鲛人是神话传说中居于南海海底的怪人。晋代张华《博物志》载:“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唐宋时期,漳州府所上“土贡”中就有“鲛鱼皮”一种,[ii]这在其他府县的“土贡”中是不多见的。有迹象表明,莫徭在唐代即已进入福建。唐人顾况在一首“酬漳州张九使君”的诗中写道:“薜鹿莫徭洞,网鱼卢亭洲”(《全唐诗》,2937页)。而漳州正是后来畲族最大的聚居区。 其次,唐宋时期的畬田民族和后来的畲族一样也主要居住在山区。畲族之畬,又写作“輋”,反映的就是畬民居住的情况。根据20世纪50年代对于福建福安畲族的调查,福安畲族遍布全县的崇山峻岭中,村庄一般都在半山腰上,且分布极为分散,一个村庄一般都是几十户人家,聚居一百多户以上的不多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