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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回不去的家园 过去10年近百万自然村消失(1)

http://www.newdu.com 2018-01-14 中国青年报 佚名 参加讨论
 萧索的南坑村
    南坑村几乎空了。除了钟兆武父女,这个村子不再有任何人。关于这座村庄的故事,也变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
    村子位于赣西北,隶属于安义县,距离江西省省会南昌市只有80余公里。自去年夏天起,南坑村就只剩下钟兆武一家。没多久,他的妻子到安义县城帮二儿子带孩子,这个原本有32户人家、136口人的村子,就只剩下钟兆武和他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儿。
    每天早中晚,钟兆武家的房顶总会升起袅袅炊烟,表明这里还住着人家。但放眼四望,满地的野草和落叶,以及邻家门窗上的蜘蛛网,都在叙说着这个村子的萧条。
    要不是这个身体干瘦、个头不高的老人还坚守在这里,南坑村恐怕会像那些早已消失的村庄一样,远离人们的记忆。
    过去的10年,中国消失的自然村近百万个。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要搬走。我现在就是在打发日子。”65岁的钟兆武坐在门前的空地上,呆呆地望着出入村庄的道路。这条窄窄的水泥路,承载着他最大的期望。他总盼着,有人能走进这个村子,和他聊会儿天——那样的话,时间会过得快点。
    能走的都要走,这个地方留不住人
    天刚蒙蒙亮,钟兆武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到厨房生火做饭。炊烟升起时,南坑村一天的故事开始了。
    钟兆武自然是故事的主角,他那38岁的女儿以及他养的两条狗、4只鸡,只是故事的配角。主角外出的时间,南坑村几乎没有故事。
    早饭他从不含糊,一定要炒几个菜,吃干饭。多年以前,他就在附近的公路段找了一份临时差事,负责维护公路。这是一份体力活儿,不吃干饭,肚子撑不了一上午。
    做好早饭后,钟兆武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木头楼梯,爬上二楼,再踏过一段“嘎吱嘎吱”响的楼板,叫醒女儿,并叮嘱她穿好衣服。女儿还在襁褓中时,发高烧“烧坏了脑子”。现在,她的嘴里只能吐出几个简单的音节,生活不能自理,甚至连冷暖都不知,全靠老父亲照料。
    女儿下楼后,钟兆武给她套上毛衣,扒拉上几口饭,就骑上一辆红色的电动三轮车去上工。陪伴他的是小狗“小黄”。他走到哪里,小黄就跟到哪里。即使他骑车到25公里外的县城,小黄也一路跟随着。
    南坑村有17栋房子,大都为木结构,分布在村中小溪的两侧。一些房子的外墙木板已变得黝黑,显然建起来已有些时日。有一栋土木结构的房子,屋顶已塌了大半,完全不能住人,杂草也早已封锁了入户的路。还有一栋房子的房顶,被主人用塑料布遮起来。
    很多房子门窗俱在,透过窗户,还可看到屋内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种家具。一些人家门前还堆着柴火。自来水管也能放出水。
    村中有一块水泥空地,是村中议事谈天娱乐的地方。空地一侧的土墙上,白底黑字写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等字样的标语。
    通往外界的路,是一条新修的水泥路。路面不宽,仅可容一辆小型轿车通过。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南坑村。南坑村的后面,则是一座大山,大山的深处没有人家。
    沿着这条路行走两公里,就可到达大路。不远处,就是南坑村所隶属的安义县合水村。
    这一段两公里长的距离,一度将南坑村隔绝于繁华世界。早几年,村里甚至没有手机信号。前年,移动公司到这儿修了一个基站,但几乎没有开放过。
    从1990年代以来,南坑村的人就陆续外迁。有一年下大雨,两户人家的房子被山洪冲垮,他们就在距离南坑村两公里外的合水村,盖了新居。这算是最早的外迁。
    大规模的外迁,则在2005年之后。先是青壮年出外谋生,后来老人和小孩也被接走。慢慢地,村里就只剩下钟兆武一家及他的一个堂兄。堂兄是五保户,去年被送进了养老院。
    钟兆武的两个儿子,很早就跟着同乡,到外地做铝合金门窗的生意。去年,他的二儿子在重庆做生意赔了本,一家5口人便回到安义县,在县城租了个房子住下。
    很早之前,钟兆武的生活就被定格:照顾女儿,维护附近的公路以及种水稻种菜。自去年他的妻子进城帮儿子照看孩子后,他的生活又多了一项内容:为妻儿送粮食送菜。菜和米都是他自己种的,比买的要合算。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很少有波澜起伏的地方。
    白天,钟兆武的大部分时间,在公路上度过。他每天工作8个小时,每月能拿到800元工资。
    在公路上做事多年,他熟知每一个村庄发生的故事。“很多村和我们村一样,空了,没剩下几个人,净是老头儿老太太。”钟兆武说。
    这些年,几乎每过几天,他就能看到一支搬家的队伍。起先,他还会和搬家的人家打个招呼,嘘寒问暖说上一阵。碰到老交情,他还会塞上一张百元大钞。后来,他看到搬家的队伍过来,不再打招呼,只是呆呆地看着队伍驶近又走远。到现在,他甚至连头也不抬了。
    搬走的人多了,老钟已经不再向人道别。
    “没什么好说的。能走的都要走,这个地方留不住人。”他喃喃地说。
    生活本不是这个样子
    对钟兆武来说,一天中最容易打发的时间是白天,最难打发的时间是一天收工后。
    老钟所在的工作组,共有3人,负责10公里长的道路维护。有时候,他们能凑在一起说说话,玩会儿纸牌。即使他们不在一起,沿途也能碰到不少人,钟兆武寂寞的时候,就随便找人搭个话。乡里乡亲的,大家几乎都认识。一天下来,钟兆武偶尔还能发出些笑声。
    一回到那个只有一个不能说话的女儿、两条狗和4只鸡的家,钟兆武几乎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和谁说话。他和女儿的交流,仅限于对女儿的训斥。但无论他说什么,女儿只是笑着。
    这个村子的其他配角,一到黄昏,也消失不见。那4只鸡,只是在白天,偶尔在院子里大摇大摆地觅食;那条黑狗,几乎很少出现在钟兆武的视野中;而白天始终不离老钟左右的小黄,一回到家,就再不出现。这些生物,似乎都不依赖钟兆武生活。他偶尔拌些吃食,一连几天,鸡和狗都不会动。
    这个家实在太寂静。因此,生火做饭的时候,老钟时不时故意用铲子敲打一下锅沿,以感知自己的存在。有时,他会突然吼上一句什么。看电视的时候,他会把电视的声音开到很大。有时,他还会把那台不离身的小收音机打开,听一会儿“刺激带劲”的歌曲。
    即便如此,当那300多元的电视机播放出《新闻联播》的结束曲时,钟兆武就习惯性地结束一天的生活:上床睡觉。“晚上没事干,不睡觉还能做啥?”
    事实上,老钟并不是一个容易困觉的人。去年妻子和孙女在家的时候,他也很少困觉。要是搁在更早的过去,他很少在晚上10点以前睡觉。
    “生活本不是这个样子。”钟兆武偶尔也会冒一点诗意的话出来,“如果生活就是这样子,人活着真的没有意义。吃饭睡觉,和猪有什么区别?”
    因此,他常常怀念从前某个热闹的午后,大家一起打牌玩乐。他甚至认为,人民公社时代的政治学习,也比现在有趣得多。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大家学一阵,“就想打个牌”。一有人提议,大家就围着火坑打牌。直到火坑的火熄灭,才一个个回屋睡觉。
    然而,这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大家搬走的同时,也带走了老钟对生活的热望。
    “现在我就盼着有个人来和我说说话。”钟兆武说。
    前一段时间,有一个外地人看到报纸上关于老钟的报道,专程来找他。老钟留此人住了3天。每天,他还特意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到集市上买一条鱼。客人走时,老钟又骑着电动三轮车,将他送到25公里外的安义县城。
    最近的一次热闹,发生在半年前。当时,他的嫂子去世,哥哥一家到老家办丧事。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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