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家乡是华北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小乡村。夏季里，在辽阔的大平原上，我们的小村庄，仅仅像浓浓绿意中的几个鸟巢。然而老辈子遗留下来的一些习俗还是满有意思的。 上小学时，我的个子并不高，属于中等偏下。尤其那次篮球赛落选后，自己就不想笑了，只天天盼着长高。后来听奶奶说，除夕夜的子时后，找个僻静处拿着长长的秫秸和自己比在一起，连说三声“长”，就可以长高。听了这话，我郁闷的心中仿佛点亮了太阳。 掰着手指头盼到了除夕。劳累了一年的母亲，终于得了空闲，坐在油灯底下，脑袋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哥哥弟弟早不知野到哪里去了，倒是一个本家哥哥陪我们姐妹围在炕头上，嗑瓜子、剥花生、玩着纸牌守岁。那时候还没电视，玩纸牌就成了除夕守岁的唯一娱乐。那天我的手气出奇地好，一会儿就赢了一大堆钢镚儿。终于熬到十二点，按说乘着顺劲儿可以赢更多的钱，可我立马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毕竟长高更重要。虽然屋里灯火通明，院子里也点着灯笼，可还是黑咕隆咚。我稍稍有点害怕，害怕在更加僻静的角落会冒出个“鬼”一样的东西。幸好很快找到了白天就预备好的长秫秸，一惊一乍来到一个僻静处，竖在自己面前，按照奶奶说的，用手在秫秸上掐了一个自认为理想的高度，默默向苍天祷告了一会儿，就连说了三声“长”。 也许正是巧合，那一年我足足长了多半头。可能是当时没有把握好尺寸，把秫秸掐的高了些，才长到一般女孩子难以长到的高度：一米七二。在常人看来：冒了。 放西瓜灯也挺有意思。过去雨水大，夏季里村子周围的小河与池塘往往都蓄满了水，孩子们又都喜欢戏水，尽管有家长管着，每年的小河、池塘都难免有小孩溺水。所以长辈们按照祖上传下来的习俗，在西瓜收获的季节，把西瓜掏空后，里面点上蜡烛，放到小河与池塘的水面上，人称放西瓜灯，意思是供奉水神，祈求水神对戏水的人们多多保佑。 夏日的夜晚，岸边老老少少一群人，把一盏盏西瓜灯放到水里，微风一吹，西瓜灯飘飘摇摇，像田间一只只萤火虫跃动在幽幽的明镜中，有时还有人“喔呵”“喔呵”的喊叫几声。也有人说那溺水的孩子多是被淹死鬼给掐死的，传说它们若不找到替身，就不能脱生。所以西瓜灯也有正月放的，是把骨架糊成西瓜形状的灯笼放在冰面上。据说冬季里，淹死鬼还在冰面里冻着，用西瓜灯一照水神就能看到了。听大人们说，如果你仔细地盯着被西瓜灯照亮的冰面，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景象。小六儿就曾大声叫嚷说她看到了，可我就不信，大家也不信，因为平日她就是个嘴上没门儿满世界跑火车的小丫头片子。 现在的大小河流枯竭了很多，我家门口的池塘也几乎变成了平地，想来现在西瓜灯也不放了吧。 老家的道道多得很，有的到现在我才刚刚知道。一次老家的表兄来看我，见到亲人不由得向他诉起了苦来。有那么一个阶段，孩子的心似乎总是“疯”着，说是不想念书了。按说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因为我们夫妻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尤其是我因着文学情结，天天趴在键盘上。表兄听后煞有介事地在我家遛了一圈后，指着我摆放的假花说：是这儿的毛病，摆假花对后代不好，要养真花。 我听了将信将疑，但还是很快将假花扔掉，从花市买来真花，并且悉心照料，一盆盆的吊兰、文竹、菠菜菊虽然并不名贵，但让我养得青葱可爱、繁花簇簇。也买过君子兰，但因听说这花原是从非洲传到日本，因日本送给伪满洲国的皇上傅仪才改名“君子兰”的，就把它丢弃了。说来奇怪，在这青葱可爱的环境中，女儿竟渐渐的长进起来。莫非水灵灵的花草真有什么信息传达到了女儿身上，还是女儿在妈妈一丝不苟的做事中，受到了熏陶？是的，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环境陶冶人，古人早就总结了。 在“大锅饭”的岁月，也有祈告失灵的时候。正月二十五的“打囤”就是向苍天祈求五谷丰登粮食满囤。头天下午全家就开始准备了，扒出灶堂里的灰，在院子里画圈，用此象征粮仓，因此我们都尽量往大里画。等到鸡鸭上窝后，还要在每个囤的中间分别放上五谷，并用砖头压住，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和哥哥就在压着五谷的砖头上放“二踢脚”。我们几个丫头片子则捂着耳朵远远地看热闹。“二踢脚”放完后，就掀开砖头，放开栅栏，看鸡鸭直扑到粮食堆上抢食儿吃，这是它们的大年。 从小就看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岁岁年年打囤，竟没有看到一次灵验过，生产队里似乎一直没有好收成。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就会明白，再怎么祈祷也是枉然，在大锅饭的体制下，即使是风调雨顺也不会五谷丰登的。天助自助者，今天的新生活印证了这一点。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6-08-21 第07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