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山东诸城,是因为苏东坡。他与此地似乎特别有缘。先后两年时间,他在这里创作了诗歌126首,词18首,文59篇,共计203篇,平均每3天即有一篇作品问世。这两年,是他文学创作的转型期、成熟期和辉煌期。离开密州后,他又写下了有关密州的作品27篇。累计230篇。在他的4首代表词作中,悼亡词、中秋词、出猎词均创作于诸城,是他最好也最为后人称道的词作。《水调歌头》,令世人公认:“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江城子·密州出猎》则一反此前词作柔弱的格调,一新天下耳目,树起了词风词格的别一旗帜,在词的发展史上有着里程碑意义。苏东坡在诸城的创作,实在是一个堪称奇特的文学景观。 当时的密州是那样贫瘠,生活与苏东坡刚刚太守任满的杭州有天渊之别:“余仕官十有九年,家日益贫,衣食之奉殆不如昔者。及移守胶西,意且一饱,而斋厨素然,不堪其忧。日与通守刘君延式循古城废圃,求杞菊食之。”太守尚且如此,民生更何以堪。正值大旱之年,加以蝗灾,老百姓负担不起赋税,儿童在路边奄奄一息。“洒泪循城拾弃孩”,苏东坡在一封信里提到他曾救了三四十个即将饿死的孤儿。诗人极为痛苦:“秋禾不满眼,宿麦种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肤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为救民于水火,他上书朝廷,请求减免赋税。同时祈雨抗旱,驱除蝗虫,赈灾捕盗。 这是苏东坡最沮丧的时期:“纵横忧患满人间,颇怪先生日日闲。昨日清风眠北牖,朝来爽气在西山。”诗人是无奈的,即便位居太守,也只能空怀一腔“西北望,射天狼”的青云之志,借诗酒以浇胸中块垒,寻求灵性自由,与自然达成和谐。 21世纪的今天,感受诗人当年的忧愤和激情,真是感慨万千。我是那么热切地想要寻觅和知道,苏东坡宿“孤馆”,眠“野店”,“凭征鞍无语”的来时路径何在?“左牵黄,右擎苍”,领千骑卷过的平冈何在?“高而安,深而明”,“乐哉游乎”的超然台何在? 这当然只能是一种浪漫。 今天的诸城与800多年前的密州,不知已几许沧桑。作为一个迅速崛起的新兴城市,近20多年来,诸城先后创造了“商品经济大合唱”、贸工农一体化、中小企业改制、为民服务联动等闻名全国的“诸城经验”。1980年到1990年,国内生产总值就实现了翻两番,到1996年实现了第三个翻番,首批通过了小康市达标验收。工业发展格局初步形成,农业农村经济全面发展。与60多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经贸关系,年外贸出口总额达数亿美元,年均增长将近20%。全市植被覆盖率80%以上,其中人工植被面积占植被面积近90%。实现了经济社会的跨越式发展。 生于诸城的当代诗人臧克家1937年写出了这样号角般的诗句: 大时代的弓弦 正等待年轻的臂力。 古老的诸城正是以年轻的臂力,张开了大时代的弓弦。 我们在诸城市恐龙博物馆见到了巨大的诸城恐龙骨架,这是世上已发现的个体最大的鸭嘴龙化石骨架。诸城因此被称作龙城、中国北方的“恐龙之乡”。而诸城经济社会的发展,不也是一条巨龙? 倘若一切仅止于此,诸城留给我们的印象也许不会特别深刻。因为,放眼当今,诸城所在的潍坊,潍坊所在的山东,山东所在的中国,类似的经济巨龙何其之多。 而诸城是个悠久地传承着优良风习的城市。当时同在山东为官的苏东坡胞弟苏辙曾感叹:“至今东鲁遗风在,十万人家尽读书。”自古至今,诸城的名儒、名臣、书画诗文大家继之不绝。苏东坡在密州的两年,治绩有口皆碑,作品千古传颂,其人格光芒对后世的照耀则更是深远而持久。 苏东坡的《超然台记》充分表达了他旷达的人生观念:“予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庇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人固疑予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予弟子由……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这样一种对物质欲求的超然态度,我以为是苏东坡给诸城留下的最为可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在诸城看到的新建的公共设施如市人民医院,蔚为大观,远胜我所在老区的省级医院,而诸城的主要行政机关,却年久而简朴,同我们在其它许多地方――其中有发达如诸城的,也有百姓温饱尚待解决的――看到的类似建筑的豪华奢侈形成鲜明对照。我在心里揣度,这样的朴素务实的政风,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到苏东坡的影响了呢?果如是,则不啻是诸城民生最大之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