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郊祀制度及郊祀歌辞 魏晋南北朝时代改朝换代频繁,郊祀活动亦频繁举行。自汉末大乱,郊祀“绝无金石之乐,乐章亡缺,不可复知。”后曹操平定荆州,获汉雅乐郎杜夔,使创定雅乐。《晋书·乐志》记载:“时又有散骑侍郎邓静、尹商善训雅乐,歌师尹胡能歌宗庙郊祀之曲,舞师冯肃、服养晓知先代诸舞,夔悉总领之。”《三国志‘文帝本纪》记载魏文帝曹丕黄初元年受汉禅位,燎告天地。《魏志·明帝本纪》记载明帝曹睿太和元年春正月,郊祀武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自齐王曹芳正始以后,终魏代不复郊祀。《三国志·蜀志·先主传》记载蜀汉刘备于章武二年营南郊于成都,孙权初摄尊号于武昌,祭南郊告天。后王嗣位,终吴代不郊祀。 晋武帝司马炎泰始二年(266)诏定郊祀,一是去除明堂、南郊祀仪中的“五帝”神位,同称吴天,以宣皇帝(司马懿)配天,后太康三年(282)重新恢复南郊五帝神位;二是“丘郊不异”,将祀天的“圜丘”与祭地的“方泽”合二为一,于二至(冬至、夏至)合祀。泰始二年,诏郊祀明堂礼乐采用魏仪,使傅玄造郊祀之歌,有《祀天地五郊夕牲歌》、《祀天地五郊迎送神歌》、《飨天地五郊歌》、《天地郊明堂夕牲歌》、《天地郊明堂降神歌》、《天郊飨神歌》、《地郊飨神歌》、《明堂飨神歌》等。这些诗歌秉承“商周雅颂之体”,内容不外是颂晋代魏之合法性,美先祖之文德武功,希望上天及先祖歆享祭品,保佑子孙,诗体上采用典重古朴的四言体。 南朝频繁举行郊祀告天仪式,据金子修一统计,东晋自元帝建武元年(317)到恭帝义熙十四年(416)郊祀10次,刘宋自武帝永初元年(20)至顺帝元徽五年(477)郊祀22次,南齐自高帝建元元年(479)至和帝永元三年(501)郊祀10次,南梁自武帝天监元年(502)至武帝太清三年(547)共20次,陈自武帝永定元年(557)到后主太建十四年(582)11次。南朝对郊祀仪式讲论甚精,概言之,一是天、上帝、五帝之关系及“备乐”问题,二是郊、丘是否一致及郊祀时间。 关于天与上帝。《易·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孝经》:“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上帝与天,连文重出。“吴天上帝”与“五帝”在上古礼书中是有区别的。《周礼·司服》:“大裘而冕,以祀昊天上帝,祀五帝亦如之。”汉代受纬书影响很深,刘向云:“天神之大者昊天上帝,亦日太乙。其佐日五帝,东方苍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叶光纪,中央黄帝含枢纽。牲帛及玉各依方色。”清黄以周解释说:“祀昊天之大神日昊天上帝,祀五行分王之神日五帝,兼祀五帝于南郊日旅上帝,兼祀六帝于圜丘又日大旅上帝。祀为专祭,旅者,会而祭之也。”南朝时人们不信纬书神话,晋、宋时将“五帝”神位从昊天上帝座前移走,而归属明堂祭祀。《南齐书·乐志》:“明堂祠五帝,汉郊祀歌皆四言,宋孝武使谢庄造辞,庄依五行数,木数用三,火数用七,土数用五,金数用九,水数用六。”谢庄所造《明堂歌》,“歌青帝辞”三言,依木数;“歌赤帝辞”七言,依火数;“歌黄帝辞”,五言,依土数;“歌白帝辞”,九言,依金数;“歌黑帝辞”,六言,依水数。南齐高帝(萧道成)建元二年,黄门郎谢超宗制郊庙明堂乐,多删颜延之、谢庄辞以为新曲。梁武帝天监十七年,“南郊始除五帝祀”,将其归人明堂。 二是郊、丘是否一致及时间。西汉诸儒董仲舒、匡衡、张谭等认为《周礼》圜丘即南郊。而郑玄则说“祭昊天于圜丘,祭上帝于南郊”,晋代将南郊与圜丘合并。南齐武帝永明元年,尚书令王俭引《礼记·郊特牲》“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也”以及《左传》“启蛰而郊”,认为“圜丘与郊各自行,不相害也”。帝天监三年,“帝曰:圆丘自是祭天,先农即是祈谷……既祭昊天,宜在冬至。祈谷时可依古,必须启蛰,在一郊坛,分为二祭”。 南朝郊祀乐歌具有比较突出的复古倾向,如南齐郊祀乐“尽以韶为名”,并规定了具体仪注。“韶”来自于大舜传说“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梁武帝素谙音律,“乃定郊桎宗庙及三朝之乐”,国乐以“雅”为称,“止乎十二,则天数也”。《隋书·音乐志》梁武帝认为“事人礼缛,事神礼简”,郊庙雅乐省并宫悬,“郊庙歌辞,应须典诰大语,不得杂用子史文章浅言”。所谓“典诰大语”即“《五经》为本,其次《尔雅》、《周易》、《尚书》、《大戴礼》”及“唐虞诸书,殷颂周雅”,如“皇雅”取《诗·大雅》“皇矣上帝,临下有赫”;“涤雅”取《礼记·郊特牲》“帝牛必在涤三月”;“牲雅”取《左传》“牲牲肥腯”;“諴雅”取《尚书·大禹谟》“至诚感神”;“献雅”取《礼记·祭统》“尸饮五,君洗玉爵献卿”;“桎雅”取《周礼·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等等。《乐府诗集》卷3《郊庙歌辞三》载《皇雅》三首、《涤雅》一首、《牲雅》一首、《牲雅》三首、《献雅》一首、《袒雅》二首,同书记载《梁南郊登歌》二首、《梁北郊登歌》二首及《梁明堂登歌五首》。 史载梁武帝时“礼乐制度,粲然有序”,然自候景之乱后,“乐府不修,风雅成尽”。南朝陈沿袭前朝郊祀仪注,采用梁代乐章。陈文帝天嘉元年(560),始定圜丘、明堂及宗庙乐。但陈后主即位,对郊庙乐歌毫无兴趣,《隋书·音乐志》: 及后主嗣位,耽荒于酒,视朝之外,多在宴筵。尤重声乐,遣宫女习北方箫鼓,谓之《代北》,酒酣则奏之。又于清乐中造《黄鹂留》及《玉树后庭花》、《金钗两臂垂》等曲,与幸臣等制其歌词,绮艳相高,极于轻薄。男女唱扣,其音甚哀。 《代北》即代歌、北歌,为北魏拓跋史诗。魏收《魏书·乐志》所称之“真人代歌”,“上述祖宗开基之由,下及君臣废兴之迹,凡一百五十章。昏晨歌之,时与丝竹合奏,郊庙宴飨亦用之。”《隋书·经籍志》“小学类”有《国语真歌》10卷,可能即代歌150章。“国语”即鲜卑语,代歌是用汉语写鲜卑语音而成。北魏迁洛以后,对于拓跋旧物都以代、以北为称,所以北歌、代歌同义,两唐《乐志》都说北歌是“燕魏之际鲜卑歌”。《魏书。序纪》关于拓跋前史的史料出自《代歌》,迄今仍可称得上惟一史料。 北魏郊祀制度具有许多鲜卑旧习,如“西郊祀天”,《魏书·礼仪志》:“太祖(道武帝拓跋珪)登国元年(386),即代王位于牛川,西向设祭,告天成礼。”“天兴元年(398),定都平城,即皇帝位,立坛兆告祭天地。”祀天之礼用周典,“以夏四月亲祀于西郊”。二年正月亲祠上帝于南郊,以始祖神元皇帝配,五帝以下天文从食。“天文”包括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天一、太乙、北斗等。“天赐二年(405)夏四月,复祀天于西郊。”在祀天仪式中,“女巫”的活动值得注意,“女巫执鼓,立于陛之东、西面。选帝之十族子弟七人执酒,在巫南,西面北上。女巫升坛,摇鼓。帝拜,若肃拜,百官内外尽拜。”北方游牧民族普遍信奉萨满教即巫教,而在秦汉以来历代王朝的国家宗教中早已没有了巫教的位置。 北朝祀天仪式信从郑玄礼说,“五精帝”如灵威仰、赤熛怒等神名皆来源于纬书。而南朝信奉《月令》,青帝、赤帝、白帝、黑帝、黄帝等五帝祀奉于明堂。北齐每三年一祭,以正月上辛禘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高祖神武皇帝(高欢)配。五精帝、天文等从祀。又祀感生帝灵威仰于南郊,以高祖神武皇帝配。北周以正月上辛祀吴天上帝于圜丘,以其先帝神农氏配,五帝、天文等从祀。又祀感生帝灵威仰于南郊,以始祖莫那配。关于北朝郊祀乐章,《乐府诗集·郊庙歌辞一》题解云:“元魏、宇文继有朔漠,宣武以后,雅好胡曲,郊庙之乐,徒有其名……梁、陈尽吴楚之音,周、齐杂胡戎之伎。”《隋书·音乐志上》记北齐后主“唯赏胡戎乐……故曹妙达、安未弱、安马驹之徒,至有封王开府者”。同书记载北周太祖辅魏之时,得高昌乐伎。北周武帝聘皇后于北狄,“得其所获康国、龟兹等乐,更杂以高昌之旧,并于大司乐习焉。采用其声,被于钟石,取《周官》制以陈之。”“苏祗婆七调”亦于此时传人。而郊庙雅乐不为时人所重,《周书》卷35《崔猷传》:“时太庙初成,四时祭祀,犹设俳优角抵之戏,其郊庙祭官,多有假兼。”太庙成了俗乐演出的场所。 隋代建立以后,沿袭前朝郊祀故事,祀昊天上帝于圜丘。值得注意的是,隋代根据神格不同,划分不同祭祀等级。《隋书·礼仪志》:“昊天上帝、五方上帝、日月、皇地祗、神州社稷、宗庙等为大祀;星辰、五祀、四望等为中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及诸星、诸山川等为小祀。”文帝热衷天地祭祀,从开皇元年(581)至仁寿元年(601)亲祠南郊、祭感生帝以及方泽共9次,而炀帝除大业元年(605)孟春祀感生帝、孟冬祀神州外,几乎没有郊祀的记录,可以说对这一古老礼仪了无兴趣。 综而言之,从魏迄隋改朝换代频繁,正史中记载皇帝“亲郊”与否似乎成了改朝换代的主因。新朝君主为宣布继承之合法性,告代祭天,自称“天子”,宣扬“受命”而得天下的正当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