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这些绣在服饰上的各种精致图案,作为艺术,它们精美异常,绮丽多姿,其中不乏传世珍品,确实是穿在身上的艺术。但是,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它不单单是为了美而创造出来的,而是各有其深刻的内涵。尽管包括它的制作者在内的许多人,可能还一时讲不清楚其含义是什么,然而,我们更应该看到它是一种积淀丰厚、以集体无意识传承方式作下来的文化,而且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依然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族人为民族的繁荣、兴旺而团结、奋进。具有经久不衰的魅力。 三、男女服饰的演变及差异 一般地说,传统女装总是保留着浓郁的民族与地域特色,不大容易受外界影响而改变;男子装束较易变化,而且越来越简便。不论从一个民族、一个地区或从全国55个兄弟民族的全局来看,这几乎成了一条规律。比如,苗、藏、瑶、彝、侗、哈尼、傣、黎等兄弟民族,其传统女装千姿百态、各显风采,而传统男装则不过几种而已。而且,当今都市流行的各类时装正在迅速地取代昔日男子身上的传统装束。 原因究竟在哪里?这是在考察民族服饰时,我们司空见惯而又没有认真考虑答案的老问题。笔者认为,原因有很多,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1、传统的社会分工使广大妇女分担家务劳动,男子则从事野外的田间(或渔猎)劳动。所以,从劳作环境看,女装可以多一些装饰,可以复杂一点,可以多绣些花草图案,而简捷、轻便的装束更适合于野外、田间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男子。 2、妇女是家务劳动的主要力量,是传统民族服饰制作者。从头到脚,全家人的每件服饰都是她们一针一线缝制的。她们是民族传统服饰艺术的创作者。传统服饰艺术是女性的艺术,只有妇女才更有机会在自己的服饰上显露才华,施展自己的聪明智慧,进行大胆的尝试和创造,使蕴藏在她们之中的潜在的艺术创造力与对美的追求得以充分发挥。由此,那些年轻姑娘们会因此而赢得社会尤其是小伙子们的赞赏和爱慕,她们也能够而且乐意把更多的心血倾注于自己的服饰制作上来。 3、由于社会分工及社会地位的差异,男子活动范围大、视野宽,与外界接触多,接受外界影响一般地说,比妇女要多、要快,表现在服饰上,较易于接受外界新的流行服装。所以,在服装的变化、改进上,男子总是走在前面。人们往往看到,当寨子里大多数妇女还穿着老辈人传下来的土布衣裙时,有些小伙子却兴高彩烈地穿着牛仔服在众人面前夸耀。随着妇女地位的变化,这一点正在逐步改变。那些经济发展快、现代化程度高的民族地区,尤其如此。 4、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与婚俗密切相关的原因。在民族地区,人们习惯凭自己所熟悉的传统服饰找到本族人。一种历史上形成的自然的亲近感,把同族人维系在一起。这种纯朴的民族感情和古老的观念,及极力保持本民族的血统“纯净”的思想,产生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不同民族或不同支系的男女青年不通婚。如广西金秀的瑶族支系“花篮”瑶,从前严禁与外族、外支系通婚。贵州的壮族,姑娘不外嫁。而贵州土著仡佬族各支系间的不通婚姻,早在清代《贵州通志》上就有明确记载。在那些地方,青年在恋爱找朋友时,小伙子首先注意的是必须找到本民族或本支系的姑娘。每逢传统的民族节日,在那些社交场所,要想在万头攒动的人海中准确地识别本民族或本支系的姑娘,最直观、最可靠的方法,就是看她的穿着打扮。而姑娘们则个个身穿特色鲜明的传统盛装,打扮得花枝招展,以特有的魅力吸引着本族小伙子关注的目光,等待着意中人。从这层意义上讲,女青年穿不穿传统服装,其结果大不一样。因为她们处于婚恋活动的被动地位,一般要等着小伙子来主动找她,所以,如果她不穿传统的民族服装,就会失去结交伴侣的良机,不管她的衣服多么漂亮、人多么俊俏,本民族或同支系的小伙子都不会给予更多的关注甚至不予理睬。在这里,小伙子穿什么服装并不重要。因为一般地说,双方接触,一经交谈,女方便会知道其民族与支系。 四、关于几种特殊的佩饰 在兄弟民族的传统服饰中,有些佩饰十分特殊,这类佩饰往往只流行在一个民族或其中的一个支系中,而在别处则是很难看到的。比如,流行于苗族地区的装饰性很强的披领,彝族地区的裹褙、披风等等。 绣花披领实际上是一种缩小了的披肩,在苗族传统服饰中,是一种常见的佩饰,尤以苗语西部方言区为普遍。这种饰品是全身的重要装饰部位,不但造型别致,而且图案考究、绣工精致,十分引人注目。人们常常把它看成一种单纯的装饰品。如贵州的望谟、安龙,云南的丘北等县的苗族女装,其后披领的形状大小,酷似海军服的披肩,真象是出于同一个设计师之手。云南丘北一带的女装披领稍大些。有些地方的上衣则只有后翻领,象贵州的镇宁县江龙区的苗族女上衣,其后领正中,只有一块约3公分见方的图案,均有很强的装饰性。 这些披领(或披肩)的作用是否仅在于装饰与美化?不然。它们至少还有两种实际功能:首先是它们有加固上衣的作用,使之不易于缝合处撕开;有些地方的上衣,其缝合线刚好在衣背的正中,上面定上这块披领,会牢牢将两部分固定起来,这同鄂温克猎民皮袍开衩处的装饰图案有防止皮衣开裂的作用是一样的。还有一点就是,它在早期曾是一种主要用来抗寒的大披肩,后来成了一种遗留。当时,只有大披肩才能抵御北方或山区的严寒(如现在贵州威宁、赫章一带的“大花苗”披肩,它由左右两扇缝缀而成,是用毛、麻线混织的,十分厚实,宛如两片薄毛毯从双肩披到臀部)。后来随着其先民的逐渐南迁,气候渐暖,大披肩就变成小披肩;有的又将小披肩缩小、简化成一种美化服饰的装饰品。从服饰演变的一般规律看,任何一种服饰,开初大都从实用开始,美化是后来的事情。 云南一些地区彝族妇女盛装服饰的毡裹褙及火草披风,也是别具一格的传统服饰品。如果说,苗族披肩还同服装连为一体、是上衣的一部分,那么,彝族的这种佩饰却已完全同服装分开,似乎可有可无,游离于服饰之外。 裹褙是一种直径约30公分的园形毡料饰品,由两条花带系着挂在身后垂于腰际,是大理州巍山县东山、弥渡县西山一带彝族妇女盛装时不可或缺的服饰品,不论老少,人人皆戴。巍山的裹褙尚保留着早期的古朴风格:不包布面,直接在白毡面上用黑、红等彩线绣以简洁、明快的齿轮形或矩形图案。弥渡县的裹褙,工艺考究,以青布作面,上绣满色彩艳丽的各种团花图案。外地人很难想到它的用处,大都以为这是一种别具一格的装饰品。尽管它有很强的装饰性,但它仍然是很实用的:一是它挂在身后可护腰抗寒;二是彝族多居山上,历来交通不便,背背篓成为重要的运输手段,妇女是爬山背篓的主力,背负重物时,把裹褙垫在背后,可防止磨损皮肉,也免受许多痛苦。可以设想,最早的裹褙,决不会有后来这般精致、漂亮的造型,而是简单、粗糙得多。 楚雄州的武定、禄丰、元谋等地有的彝族支系中,姑娘们在盛装打扮时,背后左侧都要挂一块绣花精致的火草披风,说“披风”有些夸张,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块长不过1尺5寸、宽约1尺的长方形火草布。只是经姑娘们刻意装饰,它已被绣得花团锦簇,成为引人注目的装饰品。其实际作用,装饰之外,也与披肩裹褙差不多。关于火草布的原始形态,我们无法知道,根据上述事例推测,它一定是一种有较强防寒性能的大披风,不会有这么多绣花的。 早期的服饰,由于种种条件(特别是经济条件)的限制,也由于审美观念的局限,人们首先想到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实用,是抗寒护身,而不是美观。这应该是一条规律。 本文在撰写过程中,还参考了向零、翁家烈编:《夜郎故地上的女性》,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版;张承原、方华著:《德宏风采》,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注释: ①杨学芹、安琪:《民间美术概论》,第113页,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 ②李坚尚、刘芳贤:《珞巴族的社会和文化》,第175页,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 ③鄂·苏日台:《北方狩猎民族的原始艺术》第30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④李坚尚、刘芳贤:《珞巴族的社会和文化》第251页。 (本文原载《民族研究》1994年06期,第40-46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