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外交的“町人根性” 如果说阻挠中国近代外交发育的“鬼使”意识,源自于“天朝上国”的自大,则推动日本外交成为“神差”的,是日本民族强烈的危机心理及其引发的自卑心理。狭小的岛国,带给日本人浓厚的危机意识,也培养了他们强烈集团意识。在这种集团意识中,他们需要一个掌握决定权的“御上”(Okami),这体现在外交方面,就是要“傍大款”,先依附强国大国,韬光养晦减少阻力,以尽快壮大自己。 甲午战争前的日本,生活在强烈的民族危机下,取消与西方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成了国家首要目标,但他们没有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义和团式”的抗争方式,而是以足够柔韧的身段,与西方依法办事、据理力争,反过脸来向东方(朝鲜和中国)横刀相向、巧取豪夺。日本启蒙思想家吉田松阴就十分坦率地说:“我与俄、美之讲和一定,我方断不可毁约以失信于夷狄;必须严章程,厚信义,以此间善养国力,征服易取之朝鲜和中国东北之土地以为补偿。” 奉行实力主义和实用主义的“町人(幕府时代的商人)根性”,塑造了日本外交的实用性,这在无政府状态的国际社会中,正好可以大展身手。在“町人根性”影响下,日本人不承认唯一正确的价值体系,也不认为有绝对正义。同样对于万国公法(国际法),日本人就比中国人有更为清醒的认识,时任日本参谋本部陆军部第二局局长小川又次大佐在其1887年写成的《清国征讨方略》中,深刻地指出:“今日乃豺狼世界,完全不能以道理、信义交往。最紧要者,莫过于研究断然进取方略,谋求国运隆盛。”“兵力不整之时,万国公法亦决不可信……既不足恃,亦不足守” ,真是一语中的。 这样的实用主义,在甲午战争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高升号事件的始作俑者、日本军舰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在敢于打沉英国商船的同时,却冷静地下令打捞那些落水的英国船员,船长、大副等关键人物因此获救,并在此后的国际法争论中对日本帮助极大。青木周藏在事件发生后,立即对英国政府低三下四地诅咒发誓,表态会追究肇事海军军官的责任,向英国赔礼道歉,但在法律上站稳脚跟后,他又跑到英国外交部,义正词严地抗议英国商船不严守中立,将自己的角色迅速从加害者调整为受害者。又如在平壤战役结束后,日本将数百名清军战俘押解到日本,极尽优待,给国际上树立了良好的形象,而这样的“文明举动”此后便不再有,原因在于随着战线拉长,日军供给困难,内定的政策是不留俘虏悉数屠戮,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日本的外交与军事,表面上看似乎总是不协调,似乎“极右”的军方总在逾越界限,裹胁着有点“左”的外交进入军方的轨道。但实际上,在日本这辆武装到牙齿的战车上,外交和军事互为“油门”和“刹车”,并非相互牵制,而是相互配合。穿西装的依然是武士,着军服的也照样有着外交官的狡黠精明和国际视野。在疲于应对这样的敌人之后,晚清官方文献中大量出现“倭人不可信”的感慨,实在是不足为奇的。 英国有句外交名言: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李鸿章总结道:“国际上没有外交,全在自己立地,譬如交友,彼此皆有相当的资格,我要联络他,他也要联络我,然后够得上交字,若自己一无地位,专欲仰仗他人帮忙,即有七口八舌,亦复无济于事”。 梁启超则认为:“夫手段狡狯,非外交家之恶德。各国并立;生存竞争,惟利是视。故西哲常言个人有道德,而国家无道德……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 “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这或许正是近代中日外交分野的深层根源所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