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事件大致如上,其中有许多记载不尽不实或含糊其辞之处。 首先,关于“金星白昼经秦地”一事,由于涉及到预言的问题,后世史家多斥为迷信,或斥为是李世民为自己继位寻找藉口而捏造出来的。这一问题我在92年的一篇专门考证隋末唐初的预言的文稿中详谈过。隋末唐初有许多预言出现,而且经考证而证实不可能出于后人伪造,其中尤以“李氏将代杨氏居天下”与“武则天当为女皇帝”这两条预言最为证据充足、无懈可击。 胡戟、胡乐所写的“试析玄武门事变的背景内幕”中的“太白见秦分的天象引发六月初四事变”一节亦评论到这件事:“李渊拿出傅奕此状给李世民看,这不是给他一个天意要他当皇帝的喜讯,而是像拿到李世民要谋反的罪证,出示当面,要治他罪。这件事殆非史官虚构,因为天文志上有此星象的记录,后来唐太宗也曾对傅奕说及此事,汝前所奏,几累于我,可证当时李世民相当狼狈。”当时所举的证据也是上述李世民对傅奕说的那句话,载于武德九年十二月,即李世民夺位后不到半年。但因不能肯定这一记载本身会否也是出于伪造,所以不能完全证实密奏的真实性,这一预言的真实性也就远不如“李氏将代杨氏居天下”与“武则天当为女皇帝”那两条预言那样可靠了。 其次,李世民在玄武门事件前夜所上的奏章,其中控告李建成、李元吉淫乱后宫,这一事情早在司马光写《资治通鉴》时已疑心其中有伪。所以司马光非常谨慎地评论,说宫闱之事,讳深难测,这种事情恐怕说不清。 后世史家多认为此事出于伪造。胡如雷认为,李世民无凭无据这样控告李建成,既不明智,也不成体统,根本不近情理。而这种涉及男女关系的事情,所谓“家丑不外扬,李渊怎么可能会答应召集众大臣,让两兄弟当面对质?所以,他断定这份奏章根本不存在。 胡如雷所说很有道理,可证明奏章内容是经过伪造和歪曲的,但他因此而将写奏章之事也否定了可就走得太远了。因为后来李建成正是由于从张婕妤处得知奏章内容,这才决定入宫与李世民对质,从而在玄武门内遭伏被杀的。所以,若这份奏章不存在,就不存在李建成入宫之事,也就不会发生玄武门事变。由此可见,这份奏章是起到“引蛇出洞”的关键作用。 很可能当时李世民的确写过一份奏章给李渊,内容也一定是控告李建成某些问题,而且还应该有一定的威胁性,否则李建成就不会坚持入宫与之对质,以免不去对质就会被坐实了李世民对他的诬告。但内容当然不可能是说李建成淫乱后宫,否则李渊不会公然召集大臣旁听。 李世民后来这样伪造奏章的内容,大概恰恰正是从张婕妤报信这件事得到了启发。张婕妤、尹德妃二人亲近李建成,只是为了找个靠山,不可能和他真的有什么肉体上的来往,否则李世民早就拿出来向李渊告密以打击李建成了。但正因这二人的相助,李建成对后宫情形总能最快地了解清楚,平日必定已是对李世民造成诸多打击。李世民因此对二人怀恨在心,在编写史书时就乘机污蔑二人的贞洁,加以报复。 此外,奏章后半部分提到魂归地府、无面目见王世充、窦建德云云,应该是真实的,是李世民在暗示李渊不要忘了他有平定天下之大功,以激起李渊的不忍之心。李渊虽然在“杨文干事件”后有了牺牲李世民之心,但这种决心仍然常常有动摇的迹象,如他本来要听从李元吉的建议削李世民的王号,给陈叔达劝上几句又改变主意了。对于他自己亲自动手直接伤害李世民性命的事,李渊还是犹豫得很的。 至于奏章的前半部分到底攻击了李建成什么,现在已无法推测。可以推测的仅是,李世民对于李建成一定愿意入宫与他对质是极有把握的,否则这份奏章就会“打草惊蛇”,令李建成警觉他要有所行动,而达不到“引蛇出洞”之效了。 李世民凭什么有这种把握?这可追溯到“杨文干事件”去。当初,李建成受李世民诬陷造反,被李渊召去仁智宫。如前所述,曾有谋士建议他据城起兵,但李建成终于还是孤身前往谒见李渊,澄清事实,使李世民的谋划落空。李建成有此经验教训在前,这次又得知李世民对他有所谄告,自然认定只要自己前往对质,就可以一如“杨文干事件”那样真相大白,说不定还可由此反告李世民诬陷。他倒没想到,李世民既已失败过一次,又怎么会重施故技?这条计策,表面上与“杨文干事件”一计相似,实际上用心却是完全不同。李建成不加细察,终于遭伏而死。反而李元吉一开始时对李世民此举心生疑惑,劝李建成称病不入宫。李元吉长期跟随李世民在外作战,亲眼目睹他如何设谋定策、破敌攻城,大概是更熟悉李世民的思维方式。所以他个人才智不见得优于李建成,却反而能有所警觉。但他并未坚持己见,最后也是自陷绝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