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222—284年),字元凯,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西晋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和学者。因其博学多才,尤善谋略,故有“杜武库”之称。 杜预祖父杜畿是魏国名臣,曾先后出任护羌校尉、河东太守、司隶校尉和尚书仆射等职,受封为丰乐亭侯。建安十年(205年),河东叛乱,曹操让荀彧举谏贤才,荀彧曰:“西平太守京兆杜畿,勇足以当难,智足以应变”(《资治通鉴·卷第六十四》)。曹操遂让杜畿为河东太守。杜畿到任后,平定叛乱,广施仁政,在位16年,政绩获誉天下第一。杜预父亲杜恕也曾任幽州刺史,并以建武将军领护乌丸校尉的职务。 杜预虽然生长于官宦之家,但并非只知享乐的纨袴子弟。杜预自幼博览群书,所以博学多通。对经济、政治、历法、法律、数学、史学和工程等学科都有研究。常自豪地说:“德不可以企及,立功立言可庶几也”(《晋书·杜预传》)。他特别爱读《左传》,自称有《左传》癖。 在杜预的青少年时期,魏国内部逐渐形成互相对立的两大政治集团——曹氏集团和司马氏集团。杜预的父亲杜恕是忠于曹魏集团的人。早在太和六年(232年),杜恕曾上书提醒魏明帝注意司马懿连朋结党的动向。杜恕因此触犯司马懿,屡遭排挤,被出为外任。嘉平元年(249),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彻底击溃以曹爽为首的曹氏集团,完全掌握了曹魏政府的实际权力。当年,征北将军程喜秉承司马懿的意旨,劾奏杜恕,结果杜恕被关进监狱,幽囚而死。受到父亲的牵连,杜预一直到三十多岁也未能入仕。 司马懿、司马师父子相继病死后,正元二年(255),司马昭接替父兄职务执政。这时,统治阶级内部力量的对比已发生根本变化,有实力的曹氏余党被陆续被翦除干净,司马氏代曹魏只是个时间问题。司马昭为扩大统治基础,对某些政敌的子弟进行拢络收买。司马昭素闻杜预的才能,极力争取他,亲自把妹妹嫁与杜预为妻。在甘露二年(257),又恢复了杜预袭爵的权力,袭丰乐亭侯,征辟为尚书郎。杜预在职四年后,司马昭任相国,杜预改任为参相府军事。 景元四年(263)五月,魏军兵分三路大举伐蜀。杜预被任命为钟会的镇西将军府长史。魏灭蜀后,钟会联合蜀将姜维谋反,准备杀害同来的魏军将领,以割据益州。次年正月,钟会在实施计划时,被乱兵杀死。魏军监军卫瓘又乘机杀死了解这一阴谋的邓艾。在这场变乱中,钟会的许多部属大多受牵连被杀,唯杜预凭其智慧幸免于难,并增邑1150户。事后,杜预还冒着被卫瓘构陷的危险,当众对卫瓘杀人灭口的卑鄙行径进行指责,认为卫瓘对这场动乱也是有责任的。 咸熙元年(264)七月,司马昭委托荀勖、贾充、裴秀、郑冲等人改制礼仪、法律、官制,为上台作最后的准备。杜预受命参与法律的制定。这部法律即是晋武帝泰始四年(268)颁布的晋律,它上承汉律,下启唐律,对后世的封建法律有很大的影响。名义上主持修律的官员是贾充,而实际上杜预担负了最繁重的劳动,全部晋律的注解都是由他完成的。 杜预在《律序》中指出:“律以正罪名,令以存事制”(《太平御览》卷六三八)。这是我国法律史上明确区分律(刑法制度)、令(规章制度)最早的定义,晋律的制定正是依据的这一原则,它使晋律较之汉魏旧律的界限更加分明、体系更加完备。杜预还上奏说:“法者,盖绳墨之断例,非穷理尽性之书也。故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例直易见,禁简难犯。易见则人知所避,难犯则几于刑厝。刑之本在于简直,故必审名分。审名分者,必忍小理。古之刑书,铭之钟鼎,铸之金石,所以远塞异端,使无淫巧也。今所注皆纲罗法意,格之以名分。使用之者执名例以审趣舍,伸绳墨之直,去析薪之理也”(《晋书·杜预传》)。皇帝遂下诏将律令颁行于全国。 晋律以前的汉律,特点是刑罚苛碎、条目繁密,计七百七十余万字,二万六千余条,内容重复,不好记忆,为官吏提供了上下其手,从中舞弊的机会。曹魏政府虽对此作过改革,但变动有限。晋律依据杜预的主张,对汉魏旧律大刀阔斧地进行剪裁,只有二千九百余条,十二万六千余字,所以唐人称赞它“实曰轻平,称为简易”(《隋书·刑法志》)。 晋武帝司马炎代魏称帝后,对其政权支柱世家大族实行放纵的政策。因此社会上异常黑暗腐败,各级官吏蝇营狗苟,公相塞过,互相包庇。时杜预任河南尹,杜预认为京师是朝廷教化的发源地,而教化的推行总要由京师辐射四方,由近而远。因此,他所发布的一应政令、喻示,都贯彻着提倡教化这一主要内容。 泰始四年(268),杜预针对这种情况,向晋武帝建议实行考课制度:“臣闻上古之政,因循自然,虚己委诚,而信顺之道应,神感心通,而天下之理得。逮至淳朴渐散,彰美显恶,设官分职,以颁爵禄,弘宣六典,以详考察。然犹倚明哲之辅,建忠贞之司,使名不得越功而独美,功不得后名而独隐,皆畴咨博询,敷纳以言。及至末世,不能纪远而求于密微,疑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简书。简书愈繁,官方愈伪,法令滋章,巧饰弥多。昔汉之刺史,亦岁终奏事,不制算课,而清浊粗举。魏氏考课,即京房之遗意,其文可谓至密。然由于累细以违其体,故历代不能通也。岂若申唐尧之旧,去密就简,则简而易从也。夫宣尽物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去人而任法,则以伤理。今科举优劣,莫若委任达官,各考所统。在官一年以后,每岁言优者一人为上第,劣者一人为下第,因计偕以名闻。如此六载,主者总集采案,其六岁处优举者超用之,六岁处劣举者奏免之,其优多劣少者叙用之,劣多优少者左迁之。今考课之品,所对不钧,诚有难易。若以难取优,以易而否,主者固当准量轻重,微加降杀,不足复曲以法尽也。《己丑诏书》以考课难成,听通荐例。荐例之理,即亦取于风声。六年顿荐,黜陟无渐,又非古者三考之意也。今每岁一考,则积优以成陟,累劣以取黜。以士君子之心相处,未有官故六年六黜清能,六进否劣者也。监司将亦随而弹之。若令上下公相容过,此为清议大颓,亦无取于黜陟也”(《晋书·杜预传》)。但是杜预的建议却没有为朝廷接受。 泰始六年(270)年初,杜预因得罪司隶校尉石鉴,石鉴便在武帝那里告了杜预一状,被解除守河南尹的职务。当时,鲜卑族首领拓拔树机能骚扰陇右。六月,晋武帝启用他出镇边关,为安西军司,给兵300人,骑百匹。到长安后,任秦州刺史领东羌校尉、轻车将军、假节。杜预刚在秦州就任,石鉴也以安西将军的职务都督秦州诸军事。 当时,鲜卑人秃发树机能起兵造反,势力很大,晋武帝派去镇压的将领,不是战败,就是被杀。石鉴官报私仇,命杜预出击。杜预认为:“虏乘胜马肥,而官军悬乏,宜并力大运,须春进讨,陈五不可、四不须”(《晋书·杜预传》)。石鉴大怒,上奏朝廷,说杜预擅自修饰城门官舍,留止军用物资,贻误军机。于是,杜预被押回,送交廷尉审治。好在杜预娶了公主,按照法律上的“八议”,可以用侯爵赎罪。后来,陇右的战事发展正如杜预所预料的那样,石鉴被秃发树机能打得惨败。于是朝廷大臣都认为杜预长于谋略。 泰始七年(271)十一月,居住在山西地区的匈奴人在酋帅刘猛的带领下武装暴动。从并州向西进到河东、平阳。武帝命令杜预以散侯身分参谋军国大事。不久,升任度支尚书,掌管政府的经济财政事宜。 杜预上奏,主张“立藉田、建安边、论处军国之要”(《晋书·杜预传》)。杜预还充分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积极进行科发明,制造成功人排新器。此外,杜预还兴建常平仓、调整谷价、管理盐运、制定税赋和建置边防等。在任上,杜预共向晋武帝提出过五十多项治国治军的建议,都被采纳。 石鉴从回京后,报功不实,被杜预揭发,双方仇隙更深,互相敌视怨恨,指责争吵,结果均被免职,杜预仍兼本职。几年以后,杜预又任度支尚书。此后一直到咸宁四年(278),杜预一共担任七年的度支尚书,提出的建议数不胜数,今述其要者。 元皇后的灵枢将迁往峻阳陵。按旧制,灵枢埋葬之后,皇帝和群臣就可以换上吉服。尚书上奏,说皇太子也该脱下丧服。杜预则认为“皇太子宜复古典,以谅闇终制”(《晋书·杜预传》),得至朝廷的同意。 杜预发现当时通行的历法不合晷度,经过计算,纠正了其中的差舛,修订出《二元乾度历》。此历经过验证,终于取代时历,通行于世。 杜预认为孟津渡口水险,有覆舟之患,提议在富平津修建河桥。有人认为该地曾为殷商故都,历代圣贤没有立桥,其中定有不可立之理。杜预则说:“‘造舟为梁’,则河桥之谓也”(《晋书·杜预传》)。于是杜预力排众议,主持修建了富平津大桥,解决洛阳的交通问题。从设计到施工杜预都付出了极大的心血。等到桥梁建成,武帝和百官都到桥边视察宴饮。武帝举杯赞扬杜预:“非君,此桥不立也。”杜预则谦虚地回答:“非陛下之明,臣亦不得施其微巧”(《晋书·杜预传》)。 周朝太庙中有欹器(古代的一种倾斜易覆的盛水器,水少则倾,中则正,满则覆,人君可置于座右以为戒),至汉代还放在御座旁,汉末动乱,此器不复存在,其形制也失传了。杜预把它重新设计制造出来,奏献武帝,武帝赞叹不已! 咸宁四年(278年)秋,兖豫诸州郡连降暴雨,西晋统治区域内大面积涝灾,晋武帝下诏求计。杜预曾前后两次上书陈述救灾计划。这两篇收在《晋书·食货志》中的奏章是后人研究晋代社会经济状况的重要文献材料。 第一篇:“臣辄思惟,今者水灾东南特剧,非但五稼不收,居业并损,下田所在停汙,高地皆多硗脊,此即百姓困穷方在来年。虽诏书切告长吏二千石为之设计,而不廓开大制,定其趣舍之宜,恐徒文具,所益盖薄。当今秋夏蔬食之时,而百姓已有不赡,前至冬春,野无青草,则必指仰官谷,以为生命。此乃一方之大事,不可不豫为思虑者也。 臣愚谓既以水为困,当恃鱼菜螺蜯,而洪波泛滥,贫弱者终不能得。今者宜大坏兗、豫州东界诸陂,随其所归而宣导之。交令饥者尽得水产之饶,百姓不出境界之内,旦暮野食,此目下日给之益也。水去之后,填淤之田,亩收数钟。至春大种五谷,五谷必丰,此又明年益也。 臣前启,典牧种牛不供耕驾,至于老不穿鼻者,无益于用,而徒有吏士谷草之费,岁送任驾者甚少,尚复不调习,宜大出卖,以易谷及为赏直”(《晋书·食货志》)。 第二篇:“诸欲修水田者,皆以火耕水耨为便。非不尔也,然此事施于新田草莱,与百姓居相绝离者耳。往者东南草创人稀,故得火田之利。自顷户口日增,而陂堨岁决,良田变生蒲苇,人居沮泽之际,水陆失宜,放牧绝种,树木立枯,皆陂之害也。陂多则土薄水浅,潦不下润。故每有水雨,辄复横流,延及陆田。言者不思其故,因云此土不可陆种。臣计汉之户口,以验今之陂处,皆陆业也。其或有旧陂旧堨,则坚完修固,非今所谓当为人害者也。臣前见尚书胡威启宜坏陂,其言恳至。臣中者又见宋侯相应遵上便宜,求坏泗陂,徙运道。时下都督度支共处当,各据所见,不从遵言。臣案遵上事,运道东诣寿春,有旧渠,可不由泗陂。泗陂在遵地界坏地凡万三千余顷,伤败成业。遵县领应佃二千六百口,可谓至少,而犹患地狭,不足肆力,此皆水之为害也。当所共恤,而都督度支方复执异,非所见之难,直以不同害理也。人心所见既不同,利害之情又有异。军家之与郡县,士大夫之与百姓,其意莫有同者,此皆偏其利以忘其害者也。此理之所以未尽,而事之所以多患也。 臣又案,豫州界二度支所领佃者,州郡大军杂士,凡用水田七千五百余顷耳,计三年之储,不过二万余顷。以常理言之,无为多积无用之水,况于今者水涝湓溢,大为灾害。臣以为与其失当,宁泻之不滀。宜发明诏,敕刺史二千石,其汉氏旧陂旧堨及山谷私家小陂,皆当修缮以积水。其诸魏氏以来所造立,及诸因雨决溢蒲苇马肠陂之类,皆决沥之。长吏二千石躬亲劝功,诸食力之人并一时附功令,比及水冻,得粗枯涸,其所修功实之人皆以俾之。其旧陂堨沟渠当有所补塞者,皆寻求微迹,一如汉时故事,豫为部分列上,须冬,东南休兵交代,各留一月以佐之。夫川渎有常流,地形有定体,汉氏居人众多,犹以无患,今因其所患而宣写之,迹古事以明近,大理显然,可坐论而得。臣不胜愚意,窃谓最是今日之实益也”(《晋书·食货志》)。 由于杜预当时对灾情作过调查研究,所以他对灾情原因的分析和所提出的救灾办法,比较符合实际情况。文中,他指出粗放滥垦、火耕水耨和水利设施(陂堨)年久失修是造成灾难性后果的根本原因。杜预认为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坏陂宣泻。那些建造比较合理的“汉氏旧陂旧堨及山谷私家小陂,皆当修缮以积水”。对“魏氏以来所造立及诸因雨决溢蒲苇、马肠陂之类,皆决沥之”。“宜大坏兖豫东界诸陂,随其所归而宣导之。”至于灾民,除靠政府救济官谷外,还可以让他们借助水产作眼下日给。坏陂的计划如果能实现,“水去之后,填淤之田,亩收数锺。至春大种五谷,五谷必丰,此又明年益也”。杜预还建议把典牧不供耕驾的种牛租借给灾民。在上书中,杜预对西晋政府的办事效率表示忧虑。他谴责某些部门、个别官吏只从自身利害出发,彼此纷争,互相扯皮,使一些地区的救灾工作不能继续下去。 杜预关心国事,因而朝野驰名,人们把他叫做“杜武库”,称赞他博学多通,就象武器库一样,无所不有。 当时,全国尚未统一,西晋王朝只有半壁河山,孙吴政权仍控制着长江中下游以南的地区。不过,孙吴的国力远比西晋要弱,再加上政局动荡,很难同西晋抗衡。晋武帝登位以后一直想发动灭吴战争,可是西晋朝廷内部的意见并不一致。除杜预、羊祜、张华等少数大臣支持晋武帝的想法外,大多数人态度暧昧。朝廷中的一些实力派人物,象贾充、荀勖等则持有不同见解,以致错过了一些灭掉孙吴的极好的战机。 咸宁四年(278年)春,晋军主帅羊祜突然病重,临终前,羊祜向晋武帝举荐杜预接替自己。因而杜预以本官假节行平东将军,领征南军司。羊祜去世后,杜预于十一月被任命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特赐追锋车、第二驸马。受命之后,杜预南下襄阳(今湖北襄樊市)接替已经去世的原荆州都督羊祜的职务。到任后,杜预“修缮甲兵,显扬威武”(《晋书·杜预传》)。为即将开始的灭吴战争作战前准备。 杜预驻守的襄阳是西晋南部边境荆州的首府。当时,西晋和孙吴各有一个荆州,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战争一开始,杜预的首要任务是夺取孙吴的荆州。西陵是吴国的西部边镇,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只要晋军能突破西陵,益州的水师就可以顺流而下,直入荆州。对于西陵的重要性,吴国也早有注意。名将陆逊在夷陵之战反攻时,曾指出:“夷陵(与西陵相邻)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三国志·吴书·陆逊传》)。陆逊子陆抗从没有放松过对西陵的控制,于凤凰元年(272年)平定西陵叛乱。凤凰三年(273年)七月,陆抗病重。仍抱病上书:“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下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电迈,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逊昔在西垂陈言,以为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三国志·吴书·陆抗传》)。 但杜预发现自陆抗死后,吴主孙皓逐渐削减了这里的兵力。只是驻守在这里的总督是吴将张政,张政在吴国是比较有名的将领,不除张政,西陵很可能成为未来战争中晋军前进途中的巨大障碍。于是杜预挑选精锐士兵,于十一月突然袭击张政,大败之,杜预因功增封三百六十五户。张政据守要害地方,因没有防备而遭惨败,深感耻辱。于是,没把战败的实情上报孙皓。杜预获悉此情,遂派人将抓到的俘虏送送给吴主孙皓。孙皓大怒,召还张政,派武昌监刘宪取代了他的位置。杜预在大军将至之际,逼敌撤换主将,削弱了吴国的防卫力量,为晋军突破吴国西线防御,创造了良机。 咸宁五年(279年)四月,益州刺史王濬备战多年,见时机成熟,上书请求速伐东吴。他说:“臣数参访吴楚同异,孙皓荒淫凶逆,荆扬贤愚无不嗟怨。且观时运,宜速征伐。若今不伐,天变难预。令皓卒死,更立贤主,文武各得其所,则强敌也。臣作船七年,日有朽败,又臣年已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也,诚愿陛下无失事机”(《晋书·王濬传》)。晋武帝认为王濬说得有理,但贾充、荀勖等重臣却认为此议不可行,只有张华大力支持。 八月,杜预在准备就绪后,也上书晋武帝请求伐吴之期。时驻守在扬州前线的王浑上表声称孙吴要发倾国之兵攻打晋国。反对派乘机相阻,使晋武帝对杜预的请战迟疑不决,最后竟同意将灭吴的计划推迟一年。杜预闻后,再次上书:“自闰月以来,贼但敕严,下无兵上。以理势推之,贼之穷计,力不两完,必先护上流,勤保夏口以东,以延视息,无缘多兵西上,空其国都。而陛下过听,便用委弃大计,纵敌患生。此诚国之远图,使举而有败,勿举可也。事为之制,务从完牢。若或有成,则开太平之基;不成,不过费损日月之间,何惜而不一试之!若当须后年,天时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难也。陛下宿议,分命臣等随界分进,其所禁持,东西同符,万安之举,未有倾败之虑。臣心实了,不敢以暧昧之见自取后累。惟陛下察之”(《晋书·杜预传》)。 过了十几天,杜预又上表:“羊祜与朝臣多不同,不先博画而密与陛下共施此计,故益令多异。凡事当以利害相较,今此举十有八九利,其一二止于无功耳。其言破败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计不出已,功不在身,各耻其前言,故守之也。自顷朝廷事无大小,异意锋起,虽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虑后难,故轻相同异也。昔汉宣帝议赵充国所上,事效之后,诘责诸议者,皆叩头而谢,以塞异端也。自秋已来,讨贼之形颇露。若今中止,孙皓怖而生计,或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诸城,远其居人,城不可攻,野无所掠,积大船于夏口,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晋书·杜预传》)。 杜预表章送到朝廷时,武帝正与张华下棋。张华推开棋盘敛手施礼:“陛下圣明神武,朝野清晏,国富兵强,号令如一,吴主荒淫骄虐,诛杀贤能,当今讨之,可不劳而定”(《晋书·杜预传》)。这时,贾充、荀勖等人又出来反对。大臣山涛竟然强词夺理地说:“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算乎”(《资治通鉴·卷第八十》)!但武帝决心已下,立即发兵攻吴。 十一月,晋武帝发兵二十万,以贾充为大都督,分水陆六路攻吴。杜预在这次战争中并没有担任主帅,晋武帝只是任命他为西线指挥,具体任务是取江陵、占荆州,并且在荆州地区负责调遣益州刺史王濬的水师。 太康元年(280年)正月,杜预陈兵于江陵。江陵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杜预遂对其围而不攻,以断绝上游吴军的退路,阻止下游吴军西进,动摇其整个西部防御。同时派参军樊显、尹林、邓圭和襄阳太守周奇等人率众沿江西上,攻夺城邑,以接应王濬。仅十几天便夺下众多城城邑,皆如杜预所料。 二月,杜预遣牙门管定、周旨、伍巢等率奇兵800乘夜渡江,奔袭乐乡城。在巴山(今湖北松滋西南)多张旗帜,点燃火把,迷惑吴军。并分兵袭击乐乡附近的各个要害地区,以挫吴军士气。吴都督孙歆震恐,在给伍延的信中说:“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晋书·杜预传》)。吴人慑于兵威,降者万余。周旨、武巢还在乐乡城外安排伏兵,待孙歆遣军阻击王濬大败撤退时,随吴军进入城内,直入帐下,擒孙歆。因此军中有歌谣说:“以计代战一当万”(《晋书·杜预传》)。 擒获孙歆,等于拔除了江陵犄角。于是杜预下令进逼江陵。吴国督将伍延假装请降,暗中却把兵布置在城上,负隅顽抗。杜预挥军猛攻,一举拿下江陵。长江上游一经平定,沅江、湘江以南,直到交州、广州,吴国的州郡皆望风而降,杜预代表朝廷将其安抚。杜预所部一共斩俘吴国都督、监军十四人,牙门、郡守一百二十多人。杜预还依仗兵威,把吴国将士和屯戍之家迁往江北,充实该地区人口、劳力;给南郡旧地设置长吏,施政理民。于是荆州人心安定,吴人赴者如归。 王濬占乐乡后,为争功,竟上报朝廷,谎称他已得孙歆之头。后来杜预把孙歆活着送往朝廷,洛阳人大笑不已,一时成为笑柄。 接着,杜预在武昌会集各路晋军,商讨进攻吴都。有人认为:“百年之寇,未可尽克。今向暑,水潦方降,疾疫将起,宜俟来冬,更为大举”(《晋书·杜预传》)。杜预不以为然,认为缓兵势必功亏一篑,他说:“昔乐毅藉济西一战以并强齐,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著手处也”(《晋书·杜预传》)。杜预的意见终于为大家所接受,于是,在杜预的运筹指挥下,各路大军直指秣陵,所过城邑,望风束手,主张来冬进军的人无话可说,写信给他,表示佩服。 晋灭吴的战争是中国历史上一次重要的战争。它结束了汉末、三国以来分裂割据的状态,使中国重归一统。它也是魏晋南北朝四百年间唯一成功的一次统一战争。杜预在这次战争中的功绩是非常突出的。 凯旋回师后,杜预因杜预功勋卓著,进爵为当阳县侯,封邑增加到九千六百户,其子杜耽也被封为亭侯,为千户,赐绢八千匹。 杜预脖颈上长了个瘤,他进攻吴国时,吴国人忌惮他,就把瓠系在狗颈上给他看;遇到树上长着瘤状的疙瘩,也砍下一块,露出白色,写上“杜预颈”。杜预攻下江陵后,把干这些事的人都杀了。 杜预回镇襄阳后,多次向朝廷陈述,说自己家族世代为文吏,武将并非本行,请求退职,但武帝不许。 杜预认为,“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晋书·杜预传》),因而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强兵富民。一是勤于讲武,兴建学堂,结果江汉一带,广被德化;二是打败山越,交错设置驻屯军营,分别占据要害之地,以巩固安定局势;三是利用溃水、清水,灌溉万顷原田,分疆刊石,使有定分,结果公私都得利,百姓因此称他为“杜父”;四是开凿杨口水路。过去的旧水道只有从沔汉到江陵一千几百里远近,往北再无水路可通。另外,巴丘湖是沅江、湘江的交汇之处,表里山河,十分险固,是荆蛮人所依恃的险阻。杜预开凿杨口,从夏水到巴陵一千多里,内,泻导了长江之险;外,开通了零、桂的漕运。 由于杜预致力强兵富民,所以南方之人歌颂他说:“后世无叛由杜翁,孰识智名与勇功”(《晋书·杜预传》)。对于公众之事,只要杜预知道,就一定去做;而凡是他做的事,又一定要考度始终,很少失败。有人讥刺他,说他心存琐细,杜预说:“禹稷之功,期于济世,所庶几也”(《晋书·杜预传》)。 杜预颇因自己的能力功业自豪,所以,好为后世之名。他常说:“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晋书·杜预传》),于是,刻成两块石碑记载自己的勋绩,一块沉埋在万山之下,一块矗立在岘山之上,说:“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晋书·杜预传》)! 杜预几乎没有什么武艺,连骑马都不会,射箭的技术也很糟糕。但每有军事活动,朝廷都要召他参谋规划。他知彼知己,善于同敌人斗智。 他立功之后,消闲从容,沉浸典籍之中,撰著了《春秋左氏传集解》三十卷,为历代《左传》注本流传至今最早的一种,收入《十三经注疏》,对后世的《左传》研究颇有影响,至今仍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并参考众家谱第,写成《春秋释例》15卷。他又撰著《盟会图》、《春秋长历》,自成一家之学,直到晚年才完成。此外,他还著有《女记赞》。当时虽有人评论杜预的这些著作文义质朴直率,可是,世人却没有予以足够的重视,只有秘书监虞挚大加称赏,他说:“左丘明本为《春秋》作传,而《左传》遂自孤行,《释例》本为《传》设,而所发明何但《左传》,故亦孤行”(《晋书·杜预传》)。 据《隋书·经籍志》记载,杜预的书保留到唐世,还有《春秋左氏传音》三卷,《春秋左氏传评》二卷,《春秋释例》十五卷,《律本》二十卷,《杂律》七卷,《丧服要集》二卷,《女记》十卷以及《晋征南将军杜预集》十八卷(已佚)。 梁代钟嵘《诗品》将其列为下品,说他与王济“诗贵道家之言”,但其诗今无所存。 杜预喜好《左传》,已经到了入迷的程度。当时,王济懂得相马术,又喜欢马,和峤则特别喜好聚敛钱财。杜预常说:“济有马癖,峤有钱癖”(《晋书·杜预传》)。晋武帝听了,问他:“卿有何癖?”杜预应声而答:“臣有《左传》癖”(《晋书·杜预传》)。 杜预任镇将时,屡次贿赂朝中权贵。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说:“吾但恐为害,不求益也”(《晋书·杜预传》)。 据说杜预在荆州时,一次饮酒后醉卧斋中,外面的人听到有呕吐声,从门口偷看,发现一条大蛇正垂头呕吐,人们便认为杜预是大蛇转世。 后来,杜预被征召任司隶校尉,加位特进,走到邓县时,不幸病逝,终年六十三岁。杜预死后,武帝嗟叹不已,追赠他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成,其子杜锡嗣。 杜预起初曾立遗言:“古不合葬,明于终始之理,同于无有也。中古圣人改而合之,盖以别合无在,更缘生以示教也。自此以来,大人君子或合或否,未能知生,安能知死,故各以己意所欲也。吾往为台郎,尝以公事使过密县之邢山。山上有冢,问耕父,云是郑大夫祭仲,或云子产之冢也,遂率从者祭而观焉。其造冢居山之顶,四望周达,连山体南北之正而邪东北,向新郑城,意不忘本也。其隧道唯塞其后而空其前,不填之,示藏无珍宝,不取于重深也。山多美石不用,必集洧水自然之石以为冢藏,贵不劳工巧,而此石不入世用也。君子尚其有情,小人无利可动,历千载无毁,俭之致也。吾去春入朝,因郭氏丧亡,缘陪陵旧义,自表营洛阳城东首阳之南为将来兆域。而所得地中有小山,上无旧冢。其高显虽未足比邢山,然东奉二陵,西瞻宫阙,南观伊洛,北望夷叔,旷然远览,情之所安也。故遂表树开道,为一定之制,至时皆用洛水圆石,开遂道南向,仪制取法于郑大夫,欲以俭自完耳。棺器小敛之事,皆当称此”(《晋书·杜预传》)。其子孙一一照办。 他心胸宽阔,遇事能够顾全大局。益州刺史王濬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将,多年来一直在益州建造战船、培训水军,为战争做准备工作。战争开始以后,他统率水军沿江而下,所向披靡。到达荆州界内,王濬需受杜预指挥调遣。但是,杜预十分尊重他,没有利用自己职务给对方制造任何困难。杜预对将帅们说:“若濬得下建平,则顺流长驱,威名已著,不宜令受制于我。若不能克,则无缘得施节度”(《晋书·王濬传》)。王濬到西陵,杜预写信给他,信中说:“足下既摧其西籓,便当径取秣陵,讨累世之逋寇,释吴人于涂炭。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溯河而上,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晋书·王濬传》)。王濬得信大喜,将杜预之信呈于晋武帝。杜预的态度与益州水军率先攻占建邺有着重要的关系。这也同王濬在长江下游的遭遇,成了鲜明的对照。在那里,指挥调遣水军的王浑,怕王濬夺得头功,对他百般刁难。就在王濬排除种种干扰占领建邺、俘获吴主孙皓之后,王浑还在攻击陷害他。和王浑相比,杜预的人品受到了人们的推崇。 此外,杜预还有先见之能。当初,杜预闻卫瓘杀邓艾,便对众人说:“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居总帅,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当何以堪其责乎”(《晋书·卫瓘传》)?后终如杜预所言。 《晋书·杜预传》评价说:杜预不有生知,用之则习,振长策而攻取,兼儒风而转战。孔门称四,则仰止其三;《春秋》有五,而独擅其一,不其优欤!夫三年之丧,云无贵贱。轻纤夺于在位,可以兴嗟;既葬释于储君,何其斯酷。徇以苟合,不求其正,以当代之元良,为诸侯之庶子,檀弓习于变礼者也,杜预其有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