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处于严密的军事封锁之下,有什么人可以顺利地突出重围,并携带大量物资,潜入到匈奴军队统帅的身边?这显然是个比较离奇的说法。且不说遇到接近包围圈时的格杀勿论,仅仅语言沟通上的障碍,就为交流上平添许多不便。交流上的困难,如何能使高祖的使者顺利地到达单于阏氏的驻地,很令人费解。 第三,假定匈奴人围攻格杀汉军的意志不那么坚定,没有处死汉高祖派遣的使者,而是把他带到军队统帅处,那么究竟是应该带给最高统帅单于,还是该带给他的妻子?这又是个考验常识的问题。 第四,单于阏氏是否具备对于匈奴的军事、政治的干预权。关于此可以从两个方向做考虑:如果不具备干预权,那么她没有资格向单于提出政治意见;如果具备干预权,那么她的意见能在多大程度上左右单于的决策,这是个很难说得清楚的问题。 第五,如果冒顿单于听从了阏氏的观点,不再觊觎汉地而就此退兵,那么之后立刻又进军代地(今山西代县雁门关一带)的行为就非常难以解释了,因为这前后言行显得过于自相矛盾。 还有种种疑点,就不逐一列举了。因为仅凭上述五点,就令人很难对史书记载的汉高祖白登脱困始末产生信服感。我无意质疑刘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行事风格,更不想将其丑化妖魔化脸谱化,只是这段史书中的记载很经不起常理的推敲。在没有足够的资料做证明的前提下,考证一段历史的真伪,实难完成,只能通过从历史进程所受影响后的变化中寻找若干线索来进行推断。 匈奴人攻城掠地的目的,是个极其关键的线索根源,这直接左右着事态的发展。在秦篇中我曾经详细解释过战争的实质,这里就不再长篇累牍地复述了,只简单说一句,战争不是凭空而来的,其目的必然是直指利益。匈奴人所期望的利益是什么,就成了解开这个谜局密码的钥匙。 直接抢到经济给养,这是最浅表的也是最直接的收益,无从辩驳。而深一层的收益还需从一种文明的经济属性上思考。游牧文明的载体,是富有植被和水源的土地;游牧经济在发展过程中,随着人口增长而需要扩大经济体规模时,所紧缺的资源就是这种富有植被和水源的土地。这样的土地恰恰也是农耕文明赖以生存的资源,原因很简单,能生长植被的富饶土地,就具备成为农耕土地的潜质。反之,农耕用土地荒芜后,就会形成天然的草场。 当土地成为两种文明的生命线时,爆发战争是在所难免的,因为都在为生存而战。那么回过头来看史书上所言,冒顿单于阏氏说汉家土地不能久留的观点就站不住脚了。若不是凭臆测想当然,那一定是史官有意地略掉了一些关键信息。至于这关键信息是什么,这里先放下不论,在后文中会有详细解释。 也许割地赔款才是真相 在前面的《战争福利学》一节中我曾谈及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战争的策动者往往会逃脱战败的惩罚。因为战争的策动者往往是社会群落中最高权力的执掌者。从政治角度来分析,如果战败方需要为失败支付成本如战争赔偿等,至少要有一个明确的责任承担人。毫无疑问,战败方最高权力的执掌者将是扮演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 围绕着战败责任人的视角去考虑白登之围,线索就明朗了许多。匈奴单于应该不至于有对汉军赶尽杀绝的意图,更谈不上有杀掉汉高祖的意图。如果杀掉刘邦,汉帝国势必会立新的最高掌权者,那么对于匈奴来说,就等于丧失了索要战争利益的机会,不仅得不到经济补给和经济资源,还可能白忙一场。因为没有人来为此负责。而扣留刘邦,其实际效果与杀他无异,汉帝国同样会立新掌权者。关于此,千年后的宋朝就有一个鲜活的例子,这里就不做详细介绍了。 可以说,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匈奴人都没有坚定地格杀汉军团及其统帅的意图。事实上,用于战争中的杀戮大多只是手段而绝非目的。 客观地审视白登之围,任何人都无法否认那是一场兵力相差极为悬殊的对抗。匈奴人以众击寡,以强凌弱,而且士气正旺。反观汉军,形势是非常被动的。由刘邦亲率的先锋部队脱离了主力军团,被大约三十万匈奴军队团团围住。史书中的花絮告诉我们,汉军团被围七个日夜,经济补给奇缺,士兵饿得连弓都拉不动[注49]。在 如此严峻的形势下,坚守七天直到脱困,其难度之大不亚于坐地升仙。我们不排除历史上有小概率事件发生,然而这件事情前后疑点重重,违背常理之处太多,并且所有的解释都很牵强,甚至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这令我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思考。 历史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比如说刘邦因兵败被俘,或是主动投降,而后通过外交谈判的手段来解除落入敌手的窘境,至于白登脱困的说法只是一席炮制出来的谎言?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进入脑子后,我开始着力思索其可能性与合理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