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买热言木 因为没有伴奏,买热言木跳了一会儿后,就停下来说,跳得不好。我们都说很好。可是她很不满意。买热言木的女儿说不用找伴奏的,摆几个动作拍一下照片就行了,这不是摄像。可买热言木说啥也不答应,说那样比划出来的不自然,也不好看。 我们从哈密市委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我们的车跟在买热言木女儿的车后面,驶出了哈密市区。看到黄昏的阳光坠落在雪峰上,山顶的积雪格外青白,心情也为之一震。 一路上都是秋天的景色。戈壁虽然还是那样荒凉,偶尔也点缀着些稀少的植被。路是笔直的柏油路,除了一段搓板路稍有些颠簸外,其它时候都非常平坦。下了国道,拐入一条乡村小道时,树木都闪在了脑后,荒原上缀满了片片黄云。 同行的是妹妹,充当司机的是我们的朋友新新。妹妹一路上都在嘀咕:怎么还没有到呢?四堡到底在哪里啊?怎么到处都是戈壁啊? 我们聊起了一个现象:虽然他们在哈密市区出生并生活了三十多年,可很少到市区周边的乡村去。这一次听说我去四堡采访,主动要求同去,我也欣然同意。 终于看到了一片黑乎乎的树丛,妹妹说,一定是四堡了吧。道路并没有穿过那片树丛,而是从旁边绕行,再穿过了一个小小的集市(不过是几个商店集中在一起而已),越过一座小木桥(曰“四堡大桥”),朝前走不到几十米,一拐弯,进入一条土巷子,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门前站着一位老妈妈,皮肤白晰,眉眼的轮廓俊朗开阔,年轻时不知怎么美呢——这就是买热言木,穿了一件蓝色金丝绒连衣裙,外面套着蓝毛线坎肩,领口处别着一个大胸针,耳朵上戴着两只花篮状的大耳环,头上戴着黑红相间的围巾,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熠熠发光。 一进院子,发现她家北边的一排房子非常破烂。原来,几个月前哈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就从她家院子穿过。刚刚建好的七间房上,已经装上窗户,正要准备铺木地板和瓷砖。洪水从窗户涌入,哗啦啦穿过院子,又哗啦啦流走。放在院子里的水泥现在已经结成了铁疙瘩,硬硬的,不能用了。 整整一排房子,所有的屋顶都塌了,有的房角是个大洞。这套房子还是专门请人设计了的,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可是一场洪水,就让这里变成了废墟一片。 当时,买热言木还在乌鲁木齐演出。女儿给她打了电话后,她晕厥了过去,在乌鲁木齐住了两个月院才缓过来。回到家后,把其中的一间小屋子收拾了一下,先凑合着住下。不过做饭就要到屋外的小土灶上去。 听过我们要来,买热言木做了一大钢精锅汤面条。面是手擀的,放着西红柿、白菜和土豆丁,香喷喷的羊肉丁,可口异常。我和妹妹吃了一大碗,新新吃了两碗,令买热言木开心地微笑。 我们还吃了她做的夹菜饼子——在两层薄薄的油饼子中间夹着炒熟的油白菜。吃着不腻,营养均衡。 买热言木共有七个孩子,五女二男。她的舞蹈是和自己的父母学的。她母亲去世时,已一百多岁,而她的父亲很擅长演奏弹拨尔。买热言木五六岁就已能跳多种舞蹈了。 1952年,买热言木结婚了。婚后,她和丈夫一起跳舞,并且主跳鸡舞。和传统鸡舞不同,他们在鸡舞中增加了很多新内容。 买热言木的大女儿热孜万古丽也会跳舞,虽然已经快五十岁了,但却依旧很俊俏,穿着红毛衣,舞蹈起来腹部微微有些凸起。 但非常奇怪,即便是胖一点,但维吾尔人跳起舞来,周身都非常和谐,也非常具有感染力,这和以瘦为美的汉族人有很大不同。 买热言木拿出了一个水晶奖杯,是2006年首届新疆民间文化艺术节上获得的“优秀民间艺人”。又从里屋提出个小箱子,打开,是一团锦绣的演出服。她披红挂绿地穿上后,果然变了模样。为了漂亮,她把一条一条的纱巾披在头顶比划,一点儿都不马虎。 终于开始跳起了鸡舞。嘴里伴奏着“当当、当当”,一只母鸡出动。面对从空中俯冲下来的老鹰,母鸡左闪右闪,嘴里还发出“噢噢噢”的叫声。如果是两个人表演,则可以演绎出公鸡和母鸡共同吃食求爱等场景。 因为没有伴奏,她跳了一会儿后,就停下来说,跳得不好。我们都说很好。可是她很不满意。买热言木的女儿说不用找伴奏的,摆几个动作拍一下照片就行了,这不是摄像。可买热言木说啥也不答应,说那样比划出来的不自然,也不好看。女儿说,不用那么认真。可是买热言木还是下炕穿着鞋子出去了。 她到对门去,让邻居给她拿了个录像机。可因她家的电视太古老,没有VCD,还是放不出来。最后,大家商量,集体到对面邻居家去。 买热言木上了邻居阿布列力木家的大炕后,将后墙上的窗帘拉紧,形成了一道幕。待电视里放出伴奏音乐后,买热言木又跳了起来。 先跳普通的舞蹈,后跳那孜库姆,最后跳鸡舞。每曲结束之时,我们都鼓掌。尤其是妹妹和新新,掌声格外热烈。我们都被这生动的舞蹈感动着。 阿布列力木录制了很多关于四堡乡农民聚会的场面,专门给我们放了一段夏天时聚会的场景。 一对男女在跳那孜库姆,男子抖肩翻手,女子配合着,同样抖肩翻手,动作非常诙谐。这是在鸡舞前的一小段。很快,买热言木就张开两臂,仿佛老母鸡张开翅膀般上了场。 她舞动起来后,整个身体都像有了一种魔力。她的披肩变成了一件重要的道具,因为那白色的流苏非常像鸡的羽毛。买热言木和另一个男舞伴一起表演,他们不仅模拟鸡的各种动作,还将那种惟妙惟肖的神态刻画得诙谐幽默,尤其是当公鸡向母鸡示爱之时,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买热言木说,这种舞蹈要有气氛,并邀约我们再来,参加一场真正的聚会。 天色已经黑透了。我们要走的时候,妹妹和买热言木紧紧拥抱了一下,我也上前抱住了这位老妈妈。她微笑着朝我们挥手。 买热言木和阿不列力木两家人都站在大门口,向我们道别。我们挥手说着再见,车就驶出了小巷子。上了公路后,我们都沉默了起来。突然,妹妹说,他们真好。新新说,他们真快活啊。 这个夜晚,将长久地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 丁燕/文、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