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清朝人是这么写“说书”艺术的: “醒木轻敲小扇翻,胸饶野乘口成篇。与君一夕评今古,占毕诗书胜十年。” 短短20来个字,把“说书”的表现方式、表达内容、表述特点和表演效果都说尽了。今天如果有人问,“说书”是怎么回事?好办,我们背诵这首《竹枝词》足矣。 当然,这只是一个“总诀”,“说书”的艺术在中国源远流长,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讲完。同为“说书”,评书和鼓书也不一样,说评书的人,道具很简单,一般只有扇子、毛巾和醒木三种,旧时的行话,称之为“使短家伙的”;相对而言,谁是“使长家伙的”呢?弹三弦、打鼓说书的人。因此,像田连元先生,按老话说,他是“使短家伙的”。 评书所用的这几种“短家伙”里,最有说道的,应该是醒木。至少从传统而言,没有醒木就谈不上说书,因为开场和收场都得拍上那一下。不但要拍,还得要说,围绕醒木说上一段词儿,在《江湖丛谈》里,评书大师连阔如就提到了一段“醒木词”: “一块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圣人一块警儒教,天师一块警鬼神。僧家一块劝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湖海朋友不供我,如要有艺论家门。” 由此可见,这醒木是很了得的,对说书人来说,这是对自己身份的象征和提醒。醒木分七种,用的人不一样,功能也不一样,但是都有或统辖万民、或劝化世人的内涵。这其间的意味之悠长,用句现代话讲,大概要算是一种自我认同。 关于醒木的种类,另有一种讲法,较之连阔如的“醒木词”还要详细,共分了13类,竟然赋予每种以名字。比如第五块的名字叫“惊堂”,这是很为大家熟悉的,知县坐堂要用这个;第十二块名叫“如意”,知道的人不多,戏界人所用;学校的老师用第四块叫“醒误”;医生用第十一块叫“慎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十三块醒木中,只有第七块的名字是叫“醒木”,为评书人所用。 读到这些五花八门的名目,让我这个现代人很多感慨。其实无论何种名目,都只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小木块,都只是要用它“啪”的一声提醒自己的“听众”——注意,下面我说的大家可要认真听好了——所不同的,是君王发布谕旨,将相宣示命令,法官处以判决,医生告以秘方,教师授以课业……这些名目,一方面让人感到古代中国等级制度已经深深印入民间叙述的语言当中,帝王将相用的木头要用“龙胆”、“虎威”,而市井生民用的木块只用“茯苓”(糕点铺用)、“唤公”(当铺用),气象高下立现;但另一方面,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古代人对各种行业抱有的“神圣感”,它会让一个古代的说书先生或者糕点师傅感到,我手中的这一方木头不是没有来头的,我从事的这个职业不是没有价值的。这有点像成龙唱过的一首歌:“大时代,放眼望,疾风中我要有我路向,我有我小岗位,我有我美丽梦幻小小理想。”虽然只是小人物,却也能解决价值观、人生观上的一些大问题,不会掉在“向钱看”的物欲泥淖里迷茫不已、患抑郁症。 这种神圣感,既来自对行业祖师、行业神的顶礼膜拜,也有对行业规矩的尊重和践行。比如《江湖丛谈》里谈到,如果是生意人去听评书,按照规矩,说书人是不收他钱的,彼此互道“辛苦”就OK了;但是这个生意人也要注意,不能坐在这个书场的“龙须凳”(桌子前面的两个长凳)上,只能坐桌子后面的凳子。这些就是行规,醒木拿在手中,就不能坏了规矩,如果说书人惟利是图,落座就要收钱,这个场子可就摆不长久了。不过,现在都是大剧场小剧场,几乎都是凭票进场,不管你是不是生意人,都只有一个名字,叫“消费者”;所不变的是,今天的说书人,依然要把手中那第七块醒木往桌子上一拍,“啪”的一响,列位看官,请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