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赞助我们500万元建博物馆,我立刻跪下给他磕三个头。”前不久著名相声演员、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姜昆的这句话不知道会让多少老相声迷心酸。博物馆的事情还远。9月26日至11月7日,中国曲艺家协会与中华曲艺学会在北京主办了“相声百年展”。 常氏家族的手 抄相声册,王世臣说相声用了30年的桌围子,马季的手稿、文房四宝,郭全宝演双簧时戴的小辫、用过的京胡,刘宝瑞穿过的大褂,梁左创作相声的手稿和电脑,民国时相声的剧场海报、老照片、老唱片……展览分成“相声的渊源、相声的传承、相声的成长、相声的新生、相声的春天”五部分,通过文字、图片、文物、影像等方式,勾勒出相声艺术产生、发展、演变的历史脉络,理清师徒相传的历史轨迹,呈现了绵延百年的相声历史画卷。 这是相声诞生一百多年来,第一个关于它百余年历史的实物和图片展览,它们见证了相声过往的辉煌。伴随着这次展览的,还有人们对相声现状的反思及对未来的求索。 生活中“舍不得”的相声 公众对相声表现出的热情让组织者又惊又喜。此次展览的展品搜集负责人安文利先生介绍说,平时每天大约有四五十位观众,周末的时候能达到两百人,这对展期长达一个半月的展览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了。 一位76岁的老相声迷,把展览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三四个小时;北京市石景山区的一对老教师夫妇,主动捐出了一套1982年的侯宝林相声全套塑料唱片;一位业余雕塑家赠送了马季、侯耀华、李金斗、常宝华等20多位相声明星的面部雕塑作品。 已经退休的徐女士说,小时候家住西单,那时候西单商场二楼的茶社里有相声表演,每天放学路过都要进去听一会儿相声,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直到现在,听相声依然是她最大的爱好。“要是生活里真没有了相声,我可太舍不得了。” 人们并不仅仅在回忆里重温对相声的情感,现实中同样对相声充满热爱和期待。 专程从西安赶到北京看“相声百年展”的解放军某部文艺战士胡东营说:“战士们都喜欢相声。相声灵活性强,随时随地都能来一段;题材广泛,从日常生活到国际政治什么都可以出现在相声里。相声里除了幽默,还有智慧,让人开心又耐人寻味。” 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德云社,火爆到要提前两三天排队买票,甚至滋生了票贩子。人民网关于相声小剧场的评论说:“从观众万人空巷看相声、人山人海听现场的现实看来,相声艺术依旧存在着深厚的民间群众基础,人们对于相声艺术的热爱并没有随着相声艺术近年来的持续低迷而消失。反而出现了饥不择食、愈演愈烈的趋势。” 相声艺术的断代之忧 然而,对于今天的相声,似乎质疑比夸赞的声音更响亮。很多人觉得现在相声“不逗笑”、“耍贫嘴”、品位不高雅。相声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谈及相声博物馆的筹建,姜昆曾经说:“如果我们这一代再不完成这件大事,相声很可能就断档了。”后继乏人,是相声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如今说起相声,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老一辈的马三立、侯宝林、刘宝瑞、郭全宝、马季等,之后一辈的侯耀文已经辞世,而姜昆、李金斗、冯巩们也都不再年轻。青年相声人才匮乏,而且很多相声演员稍有名气便改行去拍影视剧、做主持人。 在侯耀文去世后,侯宝林的孙子、侯家第三代唯一以相声为职业的侯震,面对“侯门相声唯一传人”的重担,感到压力很大,他说:“对于侯派相声,我只能算是入门级的学员。大家都在说‘唯一传人’这个事,但这不是我一味追求就能达到的……像我爷爷,他们那时候不说相声就没饭吃,但我这代从小没受过这个苦,没有承受过那么大的竞争压力。对我爷爷他们那些东西,继承下来就很难了,想要超越就更难!” 马三立之子、著名相声演员马志明甚至也有这样的感慨:“现在我落了个传统相声的代表,其实我学的只是老爷子(马三立)的一点渣子。” 很多对相声充满热情的爱好者想成为相声生力军也是困难重重。华北电力大学艺术团的相声搭档刘思聪和石介甫在高校中备受追捧,举办的专场演出反响极好。谈到会不会往相声的路上发展,石介甫说:“想说好相声,需要长期的训练来培养相声的感觉。我从小学就开始学相声、说相声,太喜欢相声了。可是毕业了可能还是会做与大学专业相关的工作,做专业的相声演员会有很多难处,家里也会反对的。” 麻烦不止一个。在艺术积淀的传承方面,相声面临同样的断档危机。 常宝华强调相声的“规矩”:“现在都没有规矩了,还不知相声元素都是什么呢,随随便便就说相声。比如包袱,现在外行人都知道包袱了,以为包袱就是逗乐吗?它是一个有机的组成,有特定的元素和结构,最后是要体现‘必然笑声’的。” 早期相声艺人们往往都会说几十个乃至上百个段子(脚本),那些经典的相声段子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过几代人的不断润色,段段精美。有了这些宝贵积淀,演员们再创造新段子也能把握住相声的艺术特色和运用方法。但现在的年轻演员会说的传统段子少之又少,很多传统段子已经失传了,缺乏积淀的问题日益凸显。 侯宝林的好友、对相声颇有研究的著名漫画家方成对此惋惜不已:“如果流传百多年的那种相声表演艺术不再继续传下去,不需很久,为我国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又驰誉国际间的那种传统相声艺术形式,就很难继续存在,也不会再出现像马三立、侯宝林那样的幽默相声演员。” 逗笑也要逗得有格调 相声艺术发端于北方,确切地讲是京津老一代民间艺人的白话艺术,在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和天桥杂耍一样的民间娱乐形式。在摆摊撂地的阶段,相声内容里有许多低级的东西。那时候相声的观众是没有女性的,规矩人不许听相声,谁家孩子听了相声,回家就是一顿打---听相声是学坏的开始。后来经过张寿臣、侯宝林、常宝霆、罗荣寿、孙玉奎、全常保等相声名家的提炼和改良,以及老舍、吕叔湘等文学家的参与、帮助,相声达到了比较成熟的阶段,成了幽默的语言艺术,在引人发笑的同时,又会让人感动,或启人深思,或令人回味,使人享受审美的情趣。 相声大师们是把相声作为一种艺术来表演和研究的。侯宝林常常说:“相声是一门综合艺术,不是消愁解闷耍贫嘴,没有丰富的生活经历和多种知识,是干不好这一行的。”据说排演《关公战秦琼》时,他特地请教了京剧艺术家---关公那个代表性的亮相姿势,究竟是左手捋髯、右手背在身后,还是右手捋髯、左手背在身后?这种执著的艺术追求,在今天看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侯宝林成功的秘诀,也正是凭借无数前人的这种精神,相声经受住了百年的考验。 同样的魅力在马三立身上也可以看到,他对社会和人的心理的把握是极其到位的。有人说,不是说马三立的笑话有多好笑,而是他瘦小的身躯里有一种精神力量,能让你津津有味地听并且有所回味。网友小飞在博客里写道:“马三立的相声,不会像今天的相声演员一样,把相声变成联欢会般的热闹,但人们会因为他的相声永远记住马大哈、马洗澡、马大善人、马大学问……” 然而,现在的相声少了这种追求,渐渐远离了“艺术”的高度---不需要观众反思体味,就是“为笑而笑,笑完拉倒”。于是,脏哏、臭哏、荤哏、伦理哏、生理缺陷哏等又沉渣泛起。姜昆对此痛心疾首:“如果说相声就是逗大家乐的,不需要什么思想、什么内涵,那它跟网络上、手机上的黄色笑话还有什么区别?” 姜昆认为,“写相声、说相声的人要有责任感。相声要有文化自觉性:我要写什么,不写什么,唱什么,不唱什么。要有正确的价值观”。常宝华也说,对相声而言,“笑是目的,但不是唯一目的”。 寻找相声的出路 在娱乐方式多元化的今天,观众的品位越来越高,相声想要触动他们的神经必须要费一番苦心了。相声人在不断地探索。 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现就职于中国曲艺家协会的郝雨说:“相声现在发展出了很多新形式,但这都只属于锦上添花,相声要发展,还得靠自身的精髓,寓教于乐也好,针砭时弊也好,甚至纯娱乐也好,都不能脱离老百姓的生活。” 而小剧场正是相声近年来寻找到的贴近百姓的新舞台。小剧场的表演直观生动,互动性强,气氛热烈,是相声的沃土---长衫大褂、扇子、醒木、叫好声不绝于耳,那种扑面而来的轻松惬意的氛围,受到人们的喜爱。现在知名的小剧场比如北京的德云社、东城区周末相声俱乐部,都是相声回归互动现场的成功范例。有人说,郭德纲成功的关键所在,是坚持相声传统的“平民路线”,他的相声内容几乎全是老百姓身边的人和事。德云社的成功,似乎让人们看到了相声逆境中崛起的希望。 针对相声演员的素质问题,很多专家呼吁要建立相声的人才培养体系。“相声演员的肚子就是杂货铺”,台上的演员跟台下的观众是要“斗智慧”的,演员要有足够的智慧才能逗观众笑、启迪观众思考,这就要求演员们要多学多想多积累。 而提高相声人素质的长远之计则是建立人才培养体系。目前,曲艺专科学校只有苏州评弹学校和中国北方曲艺学校两所,相声教育在其中又被挤压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所长吴文科日前在河南举办的第六届中国曲艺节上说:“正规现代的曲艺教育链条的完善与确立,是传统曲艺获得现代复兴‘四两拨千斤’的有效手段。”相声演员刘伟也曾说:“师傅(马季)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能收集到的他和我们这些弟子的演出视频资料都做成影像,然后拿到大学里面讲给学生们听,以此来传承相声这门传统文化。” 郝雨说:“相声是以语言为载体的艺术形式,只要我们还说话,相声就可以延续下去。但是相声需要不断创新,比如形式上可以多元化,舞台、剧场、网络各种形式都可以发展。内容上也可以分层,比如分为晚会相声、先锋相声、学生相声等。” 历经一百多年风雨洗礼的相声,如今又走到了岔路口。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里,它今后的命运还无从得知。“相声的本质是创新。 相声走到今天是一代一代的相声人革新改良的结果,我们也要不断创新去迎接相声辉煌的明天。”10月20日,姜昆以此作为“相声百年展”的解说结束语。 或许唯有创新,才能使相声摆脱目前的颓势,实现它的自我救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