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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文化源流考论(2)

http://www.newdu.com 2018-01-15 中国民俗网 佚名 参加讨论
魏晋六朝时代是牛女爱情神话的定型期。由于神仙思想的盛行和神仙传说的推动,在文人诗赋和笔记小说中,牛女神话表现出更多的世俗化和情欲化倾向。首先,人物关系更加亲密,牛郎与织女从相恋到婚姻,由恋人而夫妇。《文选》卷19《洛神赋》“咏牵牛之独处”李善注引曹植《九咏》注云:“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10]271最早称牛女为夫妇。夫妇之说,至吴均《续齐谐记》成武丁故事乃确定。唐韩鄂《岁华纪丽》卷3“织女将渡”注引《续齐谐记》曰:“桂阳成武丁有仙道,忽谓其弟曰七月七日织女当渡河,吾向以被召。弟问织女何事渡河。答曰暂诣牵牛。世人至今云织女嫁牵牛是也。”[13]傅玄《拟天问》曰:“七月七日牵牛、织女会天河。”[14]76其次,情节结构更加完整。明冯应京《月令广义》引南朝殷芸《小说》云:“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纴,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使一年一度相会。”[14]784可见,牛女神话已有完整而曲折的情节。至此,织女的身份及牛、女二星的关系和性格从许嫁到隔绝再到相会的故事情节都已定型。换言之,到了魏晋南北朝,牛女神话已经演绎出完整而曲折的故事情节,刻画出生动而鲜明的人物性格。 
    隋唐以后是牛女爱情神话的演进期。牛女神话仍然通过文人创作与民间口传两个途径进行传播。白居易、杜牧至秦观都沿用西汉以来的神话传说,写出了美丽动人的诗篇。白居易《长恨歌》写明皇与贵妃在七夕守夜畅想鹊桥相会的神话,喊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生死相随的爱的誓言。北宋秦观《鹊桥仙》:“织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借牛女神话来讴歌坚贞不渝的爱的信念。不过,这些诗篇对牛女神话的人物性格与故事情节上并无发展。民间口传的牛女爱情则形态各异。袁珂《中国神话传说辞典》“牛郎织女”条里采集了一则普遍流传的牛女传说,其情节是:“织女为天帝孙女,王母娘娘外孙女,于织纴之暇,常与诸仙女于银河澡浴。牛郎则下方一贫苦孤儿也,常受兄嫂虐待,分与一老牛,令其自立门户。其时天地相去未远,银河与凡间相连。牛郎遵老牛嘱,去银河窃得织女天衣,织女不能去,遂为牛郎妻。经数年,产儿女各一,男耕女织,生活幸福。不意天帝查明此事,震怒非常,立遣天神往逮织女。王母娘娘虑天神疏虞,亦偕同去。织女被捕上天,牛郎不得上,与儿女仰天大哭。时老牛垂死,嘱牛郎于其死后剖皮衣之,便可登天。牛郎如其言,果偕儿女上天。差已追及织女,王母娘娘忽拔头上金簪,凭空划之,顿成波涛滚滚天河。牛郎织女隔河相望,无由得过,只有悲泣。后终感动天帝,许其一年一度于七月七日鹊桥相会。”[15]82这一民间口传文学,通过牛女之被阻隔,谴责封建礼教势力的代表天帝和王母娘娘,具有强烈的批判性和鲜明的阶级性。牛郎、织女的性格形象更加丰满,成为勤劳善良、忠于爱情的美好典型。许多学者认为,民间口传中的牛女神话是结合了天鹅处女型故事和兄弟分家型故事,在长期流传中加工改造而成的。
    唐德宗贞元十四年(798),长安西南昆明池畔开始修建牛郎、织女庙,设案供奉牛女二石像。北宋宋敏求《长安志》卷12县二长安:“唐贞元十四年置石父庙。”“石婆神庙并在县西南三十五里昆明池右。”“今石人宛在,后人名石父石婆云。”[16]这是史载最早的牛郎、织女庙。“石父”、“石婆”是长安乡民对西汉牛郎、织女石像的俗称。此后,有许多地方也修建祠庙,祭祀牛女二星神。 
    综上,牛女爱情神话在周代的镐京孕育,在西汉初的长安生成,经过魏晋南北朝文士的修饰与定型,隋唐后在民间广为流传。无庸赘言,长安正是牛女传说的故乡。 
    二、七夕节俗起源于西京长安 
    七月七日,并非“七夕”。七月七日原是岁时性的节日,与牛女神话无涉。这一“良日”古已有之,其节俗包括曝衣、曝书等。“七夕”则依托牛郎、织女的爱情神话而产生,是一个纪念性节日,其节俗主要有守夜乞愿和穿针乞巧等。 
    《诗经·豳风·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夏秋之交,正是曝晒旧衣和制作新衣的时节。宋卜子《杨园苑疏》曰:“太液池西有武帝曝衣阁,常至七月七日,宫女出后登楼曝衣。”[17]卷31据此,七月七日曝衣之俗,可溯至西汉武帝时。东汉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作曲合蓝丸及蜀漆丸,暴经书及衣裳。”[18]76则曝书、曝衣以免虫蠹,渐成习俗。此俗至魏晋尤盛。王隐《晋书》曰:“魏武帝辟高祖(司马懿),以汉祚将终,不欲屈节于曹氏,辞以风痹,不能起居。魏武遣亲信令史微服于高祖门下,……七月七日高祖方曝书,令史窃知,还具以告。”[17]卷31司马懿假病,仍不废曝书,可见七月七日此俗之盛。《世说新语》曰:“郝隆七月七日见邻人皆晒衣物,乃仰卧出腹,云晒书。”[19]76《竹林七贤论》曰:“阮咸,字仲容。七月七日,诸阮庭中灿然,莫非锦绨。咸时总角,乃竖长竿,标大布犊鼻裈于庭中,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18]76卧腹曝书、挂犊鼻裈,是魏晋名士七月七日的滑稽表演。可见,七月七日原有的节俗,“曝书策,晒衣裳”[13],都是在白昼举行的。晋潘尼《七月七日侍皇太子宴玄圃园诗》曰:“商风初授,辰火微流,朱明送夏,少昊迎秋。嘉木茂园,芳草被畴,于时我后,以豫以游。”[18]76这一“良日”里,达官显贵们还要宴游。这里,潘尼也未提及牛女神话。 
    从西汉初年开始,牵牛、织女的爱情神话逐渐渗透在七月七日这一“良日”,最终形成在七月七日晚上守夜乞愿、穿针乞巧等一些新的节俗。七月七日这一白昼的“良日”,渐渐变成了晚上的乞巧节;原本在白昼举行的曝衣、曝书等节俗淡化了,守夜乞愿、穿针乞巧成为七月七日晚上的民俗景观。(注:撰者按:《太平御览》卷31“七月七日”引晋周处《风土记》三则。《风土记》云:“七月初七日重此日,其夜洒扫中庭,然则中庭乞愿,其旧俗乎?”又云:“魏时人或问董勋云:七月七日为良日,饮食不同于古,何也?勋云:七月黍熟,七日为阳数,故以糜为饵。今比人惟设汤饼,无复有麋矣。”又云:“七月初七日,其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筵上,以祈河鼓(《尔雅》曰河鼓谓之牵牛)、织女。言此二星辰当会,守夜者咸怀私愿。咸云见天汉中有奕奕白气,有光耀五色,以此为征应,见者便拜而愿,乞富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求,三年乃得,颇有受其祚者。”在第一则中,周处指出,七月七日之成为“良日”,原因是“重其日”。就像古人重视正月一日“元日”、三月三日“上巳”、五月五日“端午”或者九月九日“重阳”一样,七月七日受到重视,成为“良日”。明李诩曰:“古人之节,抑有义焉。如元旦、上巳、端午、七夕、重阳,皆以奇阳立节,偶月则否,此亦扶阳抑阴之义也。”(见李诩《戒斋老人漫言》卷7,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305-306页)但守夜乞愿,本是这一“良日”的旧俗么?周处提出疑问。在第二则里,“七月七日为良日,饮食不同于古”,显然,七月七日这一“良日”的饮食习俗与牛女神话并无关涉。从第三则看,七夕守夜乞愿之俗至晋代已流行。由此,七月七日转为“七夕”之痕迹,或可窥见(参阅《四部丛刊》子部三编《太平御览》第2册)。)《四民月令》和《西京杂记》里保留一些关于七夕节俗起源于西京长安的珍贵记载。 
    守夜乞愿之俗的最早记载,提及西汉文帝窦后。《初学记》卷7“七月七日”载梁宗懔《荆楚岁时记》注引《五王传》曰:“窦后少小头秃,不为家人所齿。遇七月七日夜,人皆看织女,独不许后出,有光照室,为后之瑞。”[18]76《岁华纪丽》卷3“瑞光”注云:“前汉窦皇后传云:后,观津人也。少小头秃,不为家人所齿。遇七夕夜,人皆看织女,独不许后出。乃有神光照室,为后之瑞。”[13]则七夕守夜“看织女”之俗也要溯至西汉初。《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曝经书,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筵上,祈请于河鼓、织女。言此二星神当会,守夜者咸怀私愿。”[19]75在牛郎织女欢会之时,百姓向二位星神祈求幸福,守夜乞愿之俗正在形成。崔虽然提到七月七日“曝经书”的旧俗,不过,“守夜者咸怀私愿”已经成为这个节日的重头戏。晋苏彦《七月七日咏织女诗》曰:“欢宴未及究,晨晖照扶桑。怅怅一宵促,迟迟别日长。”[19]76苏彦最早把牛女七月七日晚上欢会作为诗歌的题材。自南朝宋孝武帝,遂不称“七月七日诗”,而多称“七夕诗”。七夕牛女欢会,百姓守夜乞愿,成为文人诗赋的重要题材,并出现大量的应制诗。据《艺文类聚》卷4“七月七日”载,宋孝武帝刘骏、南平王刘铄、谢惠连、王僧达、颜延之、谢灵运、谢庄等都有《七夕诗》。梁武帝萧衍《七夕诗》曰:“白露月下圆,秋风枝上鲜。瑶台含碧雾,罗幕生紫烟。妙会非绮节,佳期乃良年。玉壶承夜急,兰膏依晓煎。昔悲汉越难,今伤河易旋。怨咽双念断,凄悼两情悬。”[19]77一代帝王为诗,竟能情辞恳切,感人至深。隋江总《七夕诗》“此时机杼息,独向红妆羞”[19]79,隋张文恭《七夕诗》“含情向华幄,流态入重闱”[19]79,都是借牛女七夕相会写世俗的男欢女爱,十分露骨。大唐一统后,京师长安的七夕守夜之俗更加繁盛。白居易《长恨歌》记杨贵妃死后,唐玄宗回忆七夕夜半骊山避暑时的情景:“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李商隐《马嵬》云:“此日六军同驻马,当年七夕笑牵牛。”可见,七夕此夜,帝王、贵妃也要守夜乞愿。杜牧《七夕》云:“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天阶,指唐代长安的宫廷。织女犹有相爱的牛郎,每年还可一度相会,这些宫女却身陷禁宫,虚度青春。此诗借牛女鹊桥相会的欢快,反衬宫女身世的凄凉。显然,从西汉的长安到唐代的长安,从民间到宫廷,已经盛行七夕守夜乞愿的节俗活动。伴随着唐帝国在军事和文化上的强盛,七夕守夜乞愿的节俗遍布全国,远播四海。 
    穿针乞巧之俗也起源于西汉初的长安。《西京杂记》曰:“汉彩女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俱以习之。”[20]53又曰:“戚夫人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段儒妻,说在宫内时,……至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阗乐。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为相连爱。”[20]57西汉初,七月七日长安宫中要穿针以显示针织技巧,这是现存最早的穿针乞巧之俗的记载。显然,汉彩女乞巧正是对织女星的崇拜。东晋偏安,文化南移,穿针乞巧之俗传播江南。梁顾野王《舆地志》曰:“齐武帝起层城观,七月七日宫人多登之穿针,世谓之穿针楼。”[17]卷31从开襟楼的汉彩女穿针,到穿针楼的齐宫人穿针,乞巧之俗由此承传。《荆楚岁时记》曰:“七夕,妇人结彩缕,穿七针线,或以金银玉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18]76穿针已定在晚上,且要在月下进行,这说明牛女神话完全渗透在七月七日这一“良日”。南朝宋孝武帝刘骏《七夕诗》曰:“迎风披彩缕,向月贯玄针。”[18]76这是最早以穿针为题材的诗歌。梁简文帝萧纲《七夕穿针诗》“针欹疑月暗,缕散恨风来”[19]77,则饶有情趣。其后又有穿针题材的应制诗的产生。梁刘孝威《七夕穿针诗》曰:“故穿双眼针,时缝合欢扇。”[19]78汉代的“七孔针”,发展为南朝的“双眼针”,用来缝制“合欢扇”,则七夕穿针之寓意,除乞巧外,尚有求爱的要求。崔颢《七夕》“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时持针线”,描绘唐代长安城郊穿针乞巧的风俗。显然,西汉长安形成的穿针之俗,经过魏晋南北朝的演进,唐初风靡全国,而京师长安尤其繁盛。唐德宗贞元十四年,长安修织女庙(俗称“石婆庙”)设案供奉。百年来,长安石婆庙香火一直很盛,至今仍保留着七夕祭祀牛郎、织女大规模的民俗活动,而石婆庙庙会(乞巧市的一种样式),成为传统的七夕节俗的生动载体。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曰:“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以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嫔妃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候。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士民之家皆效之。”[21]50北宋汴京之节俗一仍唐城长安。《月令广义》卷14“乞巧市”注引《岁时杂记》:“东京七月一日置乞巧市。”[14]783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曰:“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妇女望月穿针。”[22]209举国上下千家万户在七夕纷纷乞巧,表达古代人民对织女星神的崇敬之情和妇女们提高技艺、追求幸福的迫切愿望。明清时期,穿针乞巧的仪式改在白天举行,花样更多翻新。古代女性崇尚灵巧的生活理想,在这一节日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 
    综上,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以及七夕节俗最早产生在西汉初的长安,其后广泛流传。牛女神话和七夕节俗在长安有悠久的历史传统与广泛的群众基础。长安既是牛女神话的起源地,又是七夕文化的发祥地,而长安斗门附近的牛女二石雕以及石婆庙,不仅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而且也是今天弘扬七夕文化的宝贵资源。 (作者:刘学智 李路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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