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雪域高原的藏族人民,在与严酷、恶劣、闭塞、荒寒的自然环境进行抗争的过程中,不断从无奈中求得平衡,从困厄中找寻解脱,创造出属于本民族的物质和精神财富,把对美的追求与表现贯穿于衣食住行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藏族纹饰艺术从它问世的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了它是一种美化手工制品,点缀社会生活的特殊艺术形式。藏族把图纹艺术称作“泽吉日莫”,意为美饰画,并把它列在画之首类就已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藏族纹饰种类齐全,特色鲜明,技艺高超,不但在艺术上达到了相当的境界,而且还涵盖了藏民族的习俗和信仰。从某种意义上讲,藏族纹饰更能为我们揭示出一个民族的魅力所在。本人数次深入西藏自治区及云南省、四川省藏区,在以下几个方面对藏族纹饰做了一番实地考察。 一.现今藏族装饰纹样的历史文化渊源 藏族纹样的历史发生可以追溯到距今4000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至元明清时期起发展成一种包容性很大的装饰文化,藏族纹饰的繁荣,具体是通过以下三个方面来实现的。 第一个方面,是受益于中原地区汉族文化的滋养。 吐蕃王国时期,藏汉之间直接的文化交流便已开始。在此过程中,通过唐蕃二次联姻,以及吐蕃势力深入内地,一度控制敦煌地区等方式与途径,使得藏族有机会学习、了解、掌握和应用属于汉文化体系中的一些装饰图式和工艺技巧。其中丝绸服饰及其它一些器物上的图案纹饰,最直接地引发了藏民族的感官愉悦,受到他们的喜爱。烙有汉民族心理印迹的缠枝牡丹、长城纹、龙凤纹、太极八卦图及寿字等等纹饰图案,逐渐进入到藏民族的文化视野中,成为藏族日常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第二个方面,得力于印度、尼泊尔等地佛教文化的孳乳。 由于特定社会历史时期的需要,佛教开始从松赞干布统治时期起,从印度等地正式传入吐蕃社会,从而给人们带来了新的文化,新的意识,引起人们思想观念,包括宗教观念的改变。佛教的传入与流播西藏,不仅带来了一整套的教理、教义、教法,以及与之有关的知识学问,而且随之带来了业已成型的一系列的佛教艺术形式与符号。它们一经流入并在实践中反复运用,便很快得到藏族在文化上的认同感而加以完善和固型,并在程式化上予以加强与沿袭。诸如莲纹、象纹、佛像、佛塔、曼陀罗等等均属此类。 第三个方面,来自以上地区和民族的纹饰在西藏高原生了根,开放出更美丽的花朵。 藏民族对外部文化的接收和吸纳绝不是被动的过程,而是主动的和再建的过程。世界上任何先进的民族文化基本上都是一种由合力作用导引的,即由吸收、融合外来文化来发展本民族文化的,越是如此,其文化创造愈发显露出生命活力。进一步说,文化有其类化性。当其他民族的纹饰传入藏区后,它们多不再保持其固有的形态,而是大量地注入了藏族自身的思想、心理、智慧、感悟、情趣,发生了一些质的改变。它们已经藏族化或本土化了,已成为了一种新的艺术。在此当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民族精神的贯穿始终。 二、藏族装饰纹饰的基本题材 自古以来,藏族不仅大力地继承和发扬了本土的传统文化,而且还广泛地吸收和借鉴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从而在纹饰题材上构建起自己的发展谱系。若对藏族的装饰题材加以分类,那么大致可以划分为八类。下面分述如次。 1、几何纹 藏族的图案师,曾对自古而来的各种几何题材的构成,作出了不同凡响的贡献。他们以圆形、方形或三角形等为基本形,通过90度或60度的交错组合并加入方格及圆弧等,从而创造出各式各样多角形的图样;进而又通过把基本形作多角度、多方位的旋转、挪置、套叠、纽结等,再派生出更为复杂多样的图形。不仅如此,他们还把环绕这些图形的线条抽离出来加以强调,从中产生出各种各样的编结纹。当观者凝视着这些格式卓绝的几何纹样时,不禁感慨藏族数学的绝妙计算和对世间事物高超的抽象把握能力。 2、植物纹 藏族植物纹的代表,是所谓藏族化的卷叶纹和花头纹。它们在受到印度和汉地这种韵律式旋转线条影响的同时,又把这种卷绕或螺旋状的花叶形演变为一种变化自如的题材,结果使这种题材几乎与几何纹难以区别。后来,这些原型不同的纹样从花叶的顶端又经过不断演化,甚至呈现一种类似非写实的形式,从而加强了向抽象化转变的途径。显然,藏族工艺师的目的在于使这些花叶纹图式化、几何纹化。比如,有的把具有涡卷式卷叶的半叶状顶端处理为枝形;有的使涡卷形的花萼仍然呈现三叶状。于是,这种从植物的自然形态升华为多种多样的抽象化形式,就无限反复、持续不断地活跃在藏族工艺美术的设计舞台上了。 3、动物纹 此类纹样在整个藏族纹饰题材中所占比重较大。与前两类有所不同的是,这些动物纹饰大多是以具象类形态出现。如果从性质上作一划分,藏族的动物纹样可归为下述三类。 (1)属于藏族图腾文化残余表现的动物形象。象猕猴和牦牛形象的大量出现,就是有关藏族祖先有猕猴所变及藏族为六个牦牛部落后裔的神话与传说的直接反映。从它们身上折射出早期藏族祖先化身信仰及图腾崇拜的民族心理。 (2)与佛教文化有亲缘关系的动物形象。这类动物形象中绝大多数都以宗教象征物的面目出现。狮子被喻指为佛的唯我独尊;大象代表着能弃除自身污垢的力量;孔雀因被认为不能被毒死,故用以象征长寿;金翅鸟在佛教传说中存在,复合了人与鹰等形状的神鸟一般具有吉利、勇猛、正义之含义。而金鱼通常以雌雄一对来象征解脱的境地。上述动物形象在宗教有关的艺术品的装饰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3)带有汉族文化意识影响的动物形象。这一类以龙、凤、鹤、鹿等居多,尤其是龙凤纹样更具有突出的地位。 4、文字纹 颇为引人注目的是,作为藏族工艺美术的一种艺术意匠,佛经中带有宗教咒语色彩的某些字句,以及梵文、藏文字母和汉文符号曾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成为藏族装饰艺术中的一种较重要形式。著名的“六字真言”自不待说。而一些吉祥字样及咒语经用梵文写法表现出来,就使得这种字体逐渐图案化,特别是“朗久旺丹”文字图饰更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点。“朗久旺丹”意为十相具权,也就是佛经上所说的自在之权。此图把每一个自在加以缩写后由梵文字母表出,字纹绘以不同颜色以作区分和暗示,再于周边配饰以莲瓣等纹样,从而组成既有宗教含义,又有美丽的装饰效果的图样。 5、人物纹 藏族纹样中有不少造型各异、神态不一的人物像,这些人物纹样在被作为装饰内容运用时,大体都以自身为中心而予以突出表现。风格基本上属于写实性的神话、美化、丑化或异化。他们往往以其特有的形象面貌传达出不同的精神指令,给人以训导、震慑、启迪、慰籍。 6、器物纹 器物纹主要指那些具有约定俗成的宗教含义的纹样。这包括:象征着佛陀教诲之权威的宝伞;达摩师祖说法时回荡不息之声音的右旋海螺;佛陀教义之广泛传播的法轮;修成正果之胜利的金幢;象征灵魂之永生不死的宝瓶;以及象征回环贯彻,一切通明的盘长。此六类象征器物与象征清净无染修成正果的莲花;象征复苏、永生、再生的雌雄金鱼配置,共同构成藏族最富有特色且运用很广的八宝吉祥图饰,藏语称“扎西达杰”。 7、曼陀罗纹样 曼陀罗(Mandala)为梵语音译,起源于印度,意为聚集、坛城、圆轮具足等。曼陀罗种类繁多,形制复杂,但若从方法结构等予以概括,它主要表现为三种类型:一是于中央处绘制本尊佛、菩萨,以青、黄、赤、白、黑等五色分别代表地、水、火、风、空等概念的“大曼陀罗”;二是图中不直接绘出本尊佛、菩萨形象,而以物代人,画法器、手印来象征主尊的“三昧曼陀罗”;三是一幅中主尊与法器皆不绘,只以种子指代诸尊,即只写出代表诸尊各自名称前的第一个梵文字母的“法曼陀罗”。无论怎样,各种曼陀罗图纹都以或方或圆,方圆一体的形态表出,给人以层次分明,构置严密,物象繁复,寓意丰富的印象。 8、佛塔纹 塔同样是随着佛教的传入而出现在藏族纹饰家族之中的。塔一般以立体建造形式为主,但也不乏平面化的形象表现。塔之原始功用为存放佛陀和大师的舍利,它与仪轨意义相结合,经过一定的时间变化和发展,便与象征符号相联系,成为解脱方式的纪念物,抑或成为修行圆满的替代物。与立体形态一样,塔纹以聚莲塔、菩提塔、吉祥多门塔、神变塔、天降塔、和解塔、尊胜塔、涅槃塔等八种造型最具代表性并运用最广。 三、藏族装饰纹样的艺术形式 藏族图纹造型是藏族人民在经年累月的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具有明显的民族传统和民族风格,充满着强烈的民族思想感情和宗教氛围。 藏族纹样在组织结构上以直面排列,曲面直线排列,曲线、折线排列,错位、倾斜排列及旋转排列为常用,但最为常见且成就最高的则为均齐对称和圆形发射结构排列方式。 先说均齐对称结构。均齐对称是一种左右两面,或上下两面,或多面等形、等色、等量配置的形式。它是由一个母题,用反复排列或连串的方法显示它的美,使人们的视觉凝聚而稳定下来。它既符合于自然规律,又与人们的心理和生理机制相适应。这类结构的纹样受到藏区人们的普遍青睐,它不仅数量多、比重大,而且精美程度高。 再说圆形结构。基于器物形制的自身特点,也基于对佛教轮回观念的执着和对“圆通”、“圆觉”、“圆满”境地的追求,以及对佛法圆转不息、永无休止意识的领悟,藏族艺人对纹样的圆形结构予以超乎寻常的构造和展示。圆形结构一般根据具体需要自如地采用发射排列,或为离心式,或为内心式,或为同心式。它常在环行构架的框定下,通过配置相应的各类图纹,使之彼此呼应,融为一体,构成一个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的自在系统。 藏族装饰纹饰的艺术效果大多丰实繁密,尤其在宗教题材的装饰品中,似乎不如此不足以应证对佛教的执着与痴迷、严谨与自律。正因为求实求密,才使得藏式纹样精力弥满,情感独到而深刻。 如上所述,在藏区这个特定的环境中,佛教的地位非常重要,人神关系极为密切,神灵观念涉及到雪域社会生活、风情习俗、文化艺术、生产劳动等等各个方面。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了解西藏的神,便无法深入了解西藏的艺术、西藏的社会,这也是为什么藏族装饰纹饰为什么如此吸引我们的原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