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当了小道童 我生于1933年,本名常敏,字玉贵,常人春是我的道名。我祖上跟着顺治帝入关,属镶黄旗,住安定门,后来我家搬到旧鼓楼大街,那是正黄旗的地方。1948年,家道中落,又搬到西城区正红旗地界里。 我祖上官至刑部侍郎,相当于今天的副部长,我祖父毕业于“朝阳政法大学”,后来当了京道全区侦缉处处长,所谓京道全区,指北京老四城和外八县,以后在张学良的督战队里当副司令,退役后做律师和古玩商。他在世时,我家比较富裕,所以我父亲没正业,终日吃喝嫖赌抽。 我虽是满人,但一直没搞清原姓什么,从姓常来说,应属爱新觉罗。 我从小身体很差,父母怕养不活,7岁时送我到地安门火神庙,拜华北道教学会副会长田子久为师,就这样,我成了道士。当时火神庙、东岳庙属正一派,学徒不驻庙,而白云观属全真派,学徒必须驻庙。过去当小道士挺苦的,“敲打唱念”四道功必须样样精通,光会穿一身衣裳那可不行。 从小喜欢红白喜事 说来也怪,我从小就喜欢看红白喜事,当时家里条件好,常参加大户人家的婚丧礼仪,每次去了都问这问那,回来还自己练着玩,上学后,经常逃课去看红白喜事,为这个没少挨大人骂。家里希望我将来当官,红白业算下九流,不上台面。但是我爷爷拗不过我,就和嘉兴寺的提调打了招呼,有“棚事”时,给我留个位子吃饭,这样,我常去那里玩。嘉兴寺已经没了,现在是北海宾馆。 嘉兴寺当时的管事高阔亭问我干吗老来玩,我说是来学习民俗的。高阔亭说:“我学了半辈子还没学会呢,你能学会?”我从小耳朵好,什么东西听一遍就能记住。当场给他背了一段荐亡文书,高阔亭没想到我只看过几次居然能背下来,而一般和尚都是拿着折子念。高阔亭直夸:你比那些和尚强多了。 靠白事高阔亭挣了7套房 老北京办白事,是暴利行业。 早年间遇到白事,尸体都要放庙里,这叫“停灵暂厝”,一般情况下“停单不停双”,至少7天,最多49天。庙里收费惊人,比如我大舅的原配生孩子时死在协和医院,在庙里放了15天,管我爷爷要了1万5,在当时能买三所房。 嘉兴寺的老当家还装样,“批评”高阔亭说:“又不是外人,不能逮谁吃谁啊,咱们今后的饭碗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话虽这么说,但一分钱也没少要。按这么收费,庙里能不发吗?到1949年,高阔亭已经置了7所房,都是14间带院的,当年他才40多岁,他是“铺盖”出身,就是在庙里的杂役,用他的话说“年轻时穷得没穿过成套的鞋,要么一黑一白,要么一大一小”。 为什么解放前嘉兴寺的白事影响很大?因为它不问信仰,比如故宫博物院老院长沈兼士信基督教,去世后就是在嘉兴寺发送的,现场也按洋教规矩办,要在别的庙这可不行。 加了一棚日本和尚经 抗战时,北京百业凋零,偏偏红白事发展迅猛,因为乡下的富翁都跑到城里避难,扩大了消费人群。日本人为同化北京人,过去都是和尚、道士、喇嘛、姑子、居士五棚经,后来加了一棚日本和尚经,日本和尚拿着片儿鼓,唱日文,谁也听不懂。晚上送生时,他们走在其他五棚的前面。 吴佩孚被日本人害死后,为掩盖罪行,日本人大办白事,由于墓没修好,结果停灵52天,日本人现了大眼,对外仍称49天。抗战结束后,国民党又重新给吴做了一次白事,那次我参加了,搞得不如日本人那么隆重。 高阔亭最后发了笔大财 过去的庙主要靠办白事赚钱,北京民俗仿效清宫、王府,有皇家气派,为什么大家要那么铺张浪费?关键是为了凸显出“天恩祖德、功名富贵”来,办白事,不代表斋主有信仰,仅仅是为了衬托场面,以宣示自己的社会地位。 嘉兴寺生意火,高阔亭也牛,白事各行的头儿见了他都很客气,也都给高爷“黑杵”钱。 1948年,兵临城下,无法出城掩埋尸体,只能放在寺庙里,一天就收几千元,大家也没办法。解放后,嘉兴寺关闭,高阔亭是哭着离开的,以后他一直在家呆着,闲着没事也帮邻居、朋友张罗事儿。 老北京民俗的夕阳 解放后,嘉兴寺、夕照寺、三圣庵、法源寺等5家寺庙改成殡仪馆,最多只能停灵7天,有了“官价”,业务大幅滑坡。那时,大的白事没人敢搞了,最多请几个和尚念个经,晚上烧点纸,所谓“八个人一杆尺,五个和尚一堆纸”,当时富人都跑了,北京城消费得起的人也不多了。老北京民俗不敢搞了,杠房、纸活、棚匠、吹鼓手、轿房等行业也渐渐消失。后来嘉兴寺成了塑料纽扣厂,古建被拆后,嘉兴寺从此消失。 生活窘迫的泰斗 解放前我学习民俗,和高阔亭在一起,也赚点儿钱。1952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在小学教书,以后到中学当音乐教师。1960年被劳改,到了兴凯湖;1985年被平反,回了北京。幸亏当时我被劳改了,不然很难过“文革”这一关。回京后找工作不容易,最后在东岳庙当“特别顾问”,每月1200元,我写了13本北京民俗方面的书,每本能赚个1万多元,现在退休金每月也就800多元。因为我得了一次中耳炎,治疗不及时便渐渐失聪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