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在北京早春的薄寒中,突然非常想见同学黄红梅,想马上听到她叫“竹子竹子!”,自己也想想大声喊“黄瓜黄瓜!” 黄红梅是我高中同学,高二文理分科后才到一个班的。我现在甚至记不得我们是怎么熟识的,只记得后来我们座在了一起,整天斗嘴,我总是拍着她走路时微弯的背喊:“歪黄瓜,直起来!”,然后,她笑着挺一挺。不到两分钟,又弯下去。 那时,我们心里已有了隐隐的忧虑,怕考不上大学,虽然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黄红梅却一直处于中游,所以她总在说考不上怎么办。但是,她马上又会自我宽慰:大不了再考一年。她说,她的父母让她考回湖南,那是她的老家,但她对那片土地十分陌生。我们就商议,考到外省也回来,至少每年都见面。说这些话时,教室外的杏花开得正浓,我们也还有几个月就要上阵了。 那一年,我顺利地考入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她却没有考中。我确实没有她太伤心的记忆,她总是那样不张扬也不十分忧伤。我们就那么通着信,我给她描绘碧云寺的清幽,香山红叶的灿烂;她给我细述补习的烦恼,没有朋友的落寞。但总在信的末尾又反过来劝我不要以为她有多悲观。 在补习一年之后,她终于考上了岳麓山下的一所专科学校。但是,她的父亲也去世在了异乡──我们那个小城。于是,他们全家也就搬回了湖南。这样,我们连假期也不能见面了,但信还是通着,直到我们都要毕业的那一年。那时,我考研失败,仓促找工作,漫无头绪,陷于一种无法预知未来的茫然中不能自拔。黄红梅虽然也和我一样,但还给我写信,稳稳的,而我,对她的来信竟也懒得回了。七月过去,彼此也就失去了音信。 后来的几年,我回了原省,又回了北京,为学业、生活而忙忙碌碌,四处奔波。北京这座曾让我胆怯,曾让我无助的城市也逐渐地在我心中麻木为一具空壳,更别说往昔。只有在梦中,故乡原本不太秀美的风景却铺天盖地的温润翠绿,教室外的杏花也玉般繁美丰茂,往昔的同学偶尔也会跳出来,在我嘴角化作一丝浅笑,迅即褪去。 但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我竟如此强烈地想起同学黄红梅,想和她说话,想看她走路时微弯的背。想知道她是否很久已不再想那个当年坐在她身旁的亦癫亦静的女孩;想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约定;想知道她是不是已为人妻为人母;想知道她生活的是否幸福,是不是和我一样,奔走在城市的人流中,为着一点点作为人的卑微的愿望而辛劳。 黄红梅,原谅我在多年之后才又想起你,就像重归往昔的自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