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言 清朝、民国和新中国之改朝换代,表面上是破旧立新、大浪淘沙、时代进步,实际上是优势接力、国运叠继、应变求生。 追溯到中古后期,那奄奄一息的“西方”在被中国文化注入新生命之后,便由“原罪爆炸”引发“科学爆炸”——人性恶和生存竞争,在向外扩张、向外平衡,即在祸害外部世界的条件下会产生“文明奇迹”(包括科学与民主。黑格尔说:“人性恶创造历史”),从而爆炸全人类与生物圈。中华民族死里求生——其应对“西祸”所致的内耗几乎也是致命的,所以我们不应该以此来否定朝政的救亡之功,更不应该憧憬西方的“文明极致”,因而否定中华文明。 她的以倚凭边疆和倾压海洋为特征的“地缘政治”,系关现代中国之兴亡;在此方面,清朝乃及时开创而艰难守成,国民党有再造之恩却力尽身败,共产党则成就前业并发挥全效。——否则腹背尽丧,中心倾覆,遑论屹立东方,海洋立国!清朝还基本根除传统意义上的胡患、使之极少被列强所利用(除了外蒙独立,其余如蒙藏滿疆皆有惊无险)。清朝虽是丧权辱国,但毕竟多亏其劳苦功高,中国才会免于印度或非洲乃至土著美洲一样的命运。国民党不仅领导中国走出半殖民地之低谷,而且还在诸多方面开启现代化;在此基础上,尤其是在中华民国之废辱约、收失地和联合国之气运的条件下,今之“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有可能。中国在冷战中“捭阖纵横,脱颖而出”,在后冷战中“与时俱进,和平崛起”,这都是共产党的独特的贡献。另一方面,现代中国不得已进行深度转型、以应对最大外患,这难免产生极大阵痛和内耗;她之所以能够忍受下来,而不至于自我消亡;其主要归功于国民党(1927-1980年代)在文化复兴、传承道统的方面所起的中坚作用。 2,终古奇变,百年翻转 中国自古承受天下忧患,所以总是致力于恢复普遍和谐;又创发了天人合一的礼乐人生(非如今之耗丧生态),并且推广她的和谐文化(非如今之世界战国)。所以,她看似“保守落后、停滞不前”,实乃“自我调节、稳健发展”,(李约瑟语)。相比之下,西方是反其道而行之:它的社会充斥矛盾与冲突,在其获得外来科技而海洋扩张、向外平衡之前,是个相争相害、生生灭灭的“霍布斯邦”,哪有“文明”,只是依靠基督禁锢人性、免于消亡而已!中国科技使之“发现新大陆”,从而西方人能够以“全球性生态”来平衡其大竞争、大发展;与此同时,又通过中国文化之“启蒙”,他们建立了非基督教的“俗世文明”。这样,西方的内在矛盾与冲突就变成科学革命和资本主义的动力,西方人遂能用物质力量去征服自然、征服世界。此乃“欧洲奇迹”和“中国落伍”之原因!现代中国如不“变古”,就“身先死”;但若如此,世界则会加速毁灭。“变古”乃“明哲保身”,这就是所谓的革新、转型和进步! 明清以来的历朝,均有极大之贡献;它们缺一不可,各尽其能,前仆后继,先后支撑着中华文明。古人云“五德终始、三统交替”,其要旨是以改朝换代来应对忧患。尽管改朝换代本身也充斥祸乱,但除非已实现“全球大同”,内忧外患乃在所难免。这就是说,清朝、民国和新中国三代,缺少其中之一的贡献,中华民族就会四分五裂、亡国灭种。进言之,中国之所以没有像印度那样被殖民、没有像非洲那样被瓜分,中国人之所以没有像印地安人那样被灭种,反倒是谷底翻身、快速复兴、逆境攫取?其主要原因有三:第一,中国文化无比深厚及其具有“唯变所适、与时俱进、他山攻错、逢凶化吉”的政治功能,使其人能够施展“以柔克刚、以夷制夷、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战国策”。第二,中华文明以“平天下”为攻、以“大一统”为守,灵活变通,总能见效;虽暂力弱阳衰,但却阴魂不散,将会阴阳交替。第三,她的文化及文明基于性善,包容对立,动态平衡,无限扩充;进而内圣外王,推己及人,遂成广土众民、族情相安、藩服修睦。这般由文化之“致广大而尽精微”和文明之“无排他性的开放亲缘”所形成的最广泛最深厚的凝聚力,即便失落,也能有所抵销“国家分裂”的趋势。 3,清朝的贡献 历史上的中华文明饱受欧亚大草原的胡患,它周期性地发作,动辄杀人千百万,倾覆文明中心,造成中原板荡(假如中华文明局限于其主要发祥地的黄河流域及华北平原,而无高山腹地和多水江南用以战略缓冲和生态缓解;那么,她面对内忧外患之向心聚爆,则绝难幸存下来,“四大文明古国”全成历史绝唱)。进言之,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幸存且壮大,有两个基本原因:A.客观条件为辅:南中国开发而缓解生态与缓冲胡患,B.文化作用为主:儒释道叠兴而调伏人心与调和天下。 到了明朝中叶,偏倚东南的经济重心开始遭罹“海洋暴力”(始于倭寇和海盗);后者作为一种“新忧患”,不亚于胡患、而且潜力无穷——随着“海洋时代”的到来,它将无限升级。任何民族或文明都不能承受如此海陆之两面受敌。为了幸存下来,中华文明必须涵融和化解这个双重忧患。为此,她不得不进一步“平天下”和完成更大的“大一统”;不得不超越传统意义上的“农耕文明”和“华夷之辨”。 胡患虽然愈演愈烈,然而物极必反。满清入关而“化腐臭为神奇”——古训之“以夷制夷、守在四夷”变为现实。清朝消除数千年之胡患,不用长城限内外,塞北与江南永和为家,巩固蒙藏滿疆之四边形胜,齐其政不变其俗。从此以后,中华民族能够挟其优越的“地缘政治”(大纵深、高倾势、压海洋)应对最大挑战:其弱时可纵深退守,而立于不败之地;其强时能长风进取,实现海洋立国。倘若不是清朝取代明朝,边疆全被俄罗斯等国所攫取,胡患不仅不绝、反而被列强所利用,不知道要比“五胡乱华”严重多少倍!中华像往古一样地局限于中原、盆地和滨海,四面受敌、无险可守,哪能对付空前无比的外患,只是坐以待毙、亡国灭种而已! ★☆清朝之评语:主要是在中华文明“外延”的方面,确立超国家、多民族、跨宗教和泛世界的“大一统”,驾临天下,大同框架;虽然清朝本身只是历史长河的一瞬间,但自那以后,中国人能够站到“地缘政治”和“世界战国”的制高点来应对任何挑战,进退有据:其虽积弱,却易于力挽狂澜;其必复兴,必再次平治天下。 4,中华民国的贡献 清朝之统治,名为“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实际上属于中国传统的“天下太平”的体制;它远非现代国家的军国机制,所以不能适应西方所带来的“世界战国”。换句话说,正因为中国传统政治是“道统德治、无为而治”,而非行之有效的“权力制度”(没有政治压力,老子曰: “圣人处上而民不重”),也就没有足够的抵抗力;所以清朝才会被民国所取代、(半传统的)民国又让位于新中国;后者以其最大化的组织力和动员力来确保“球籍”,难免内伤元机,损害文明。 清末民初,版图剥落,大一统分崩离析,边疆岌岌可危。然而,于1927年重建的中华民国,很快扭转颓势:收复失地,废除不平等条约,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尤其是,中华民国首次从现代国际法意义上,巩固了中国的蒙、藏、滿、疆及台湾;之前,在此方面全是不确定的,何况都被列强所控制或占据;至于“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这样的说法,则根本不被他国所接受。如果没有中华民国,特别是如果不是她危难受命、励精图治和抗战救国;那么,苏俄和日本就不只是在蒙古和满洲两地的争夺上相妥协(1941年日苏条约),而是伙同英法美等列强瓜分全中国。果真如此,即使有中国共产党为之奋斗牺牲,最多也是保有几个地方“苏维埃”,而苏俄的占领区的大部分则都会变成“加盟共和国”;绝非是相对独立的“蒙古人民共和国”,那是因为有中华民国的有效影响!在此情况下,列强就会进而实施种族灭绝的阴谋。 最重要的是,中华民国在文化或精神上确保华夏的丰功伟绩,不应该被忽略。在它之前是“民族异端”(满洲部落),之后是“文化异端”(马列主义),皆是“以夷制夷、他山攻错”;两者“急功近利、立竿见影”于整合散乱、打造国势,乃以否定文化认同与民族认同为代价——深度损伤文明机体之凝聚力与生命力。所以,若非国民党的及时补救与“反哺大陆”,中华民族难免趋于解体。这就是说,清朝和新中国皆是着重于中华文明之外延的拓展或巩固,却相当损伤中国文化之内涵。幸亏国民党在这方面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而“承上启下”,中华民族虽然起落倾荡,却能安然无恙;尤其是经过20世纪的“巨劫奇变”,她还能“大难不死、忧患余生”!今中国之复兴传统、恢弘国风,大抵是涵摄三民,步入正轨。 1945年初,美苏英三强共谋(雅尔塔密约)陷害作为“第四强”的中华民国,来达成西欧之妥协,从而把它们之间的对立,限制于“冷战”的范围内,而非是毁灭性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于是,在日本投降的前夕,苏联红军掩至满洲,汇合国际共产主义,装备中国的反对党,而美国则困绑政府军(武器禁运),使之被动挨打(“马歇尔调停”是“马歇尔计划”的先决条件,即以牺牲国民党中国来复兴欧洲,使共产主义东移)。国共内战和两党易帜,正是在此国际背景下完成的。反过来想,若非新中国,假如1949年之后仍是国民党统治大陆,似乎是科技立国和海洋立国径直地展开,而免于阶级斗争和文化大革命;恰恰相反,那才是中华民族的灭顶之灾呢!因为果真如此,美苏就不会进行冷战,而首先是深化“雅尔塔阴谋”来灭亡中国。国民党被定性为“民族主义”,意味着西方不能接受这个“潜在挑战”;而中华民国的崛起,则是复兴儒家的与往昔的“天下中心”,这将使西方文明及其霸权主义“无地自容”(费正清及其同仁——多为驻华人员、即那些被赫尔利大使指责为“颠覆者”——共识于此,并影响了美国的对华政策)。 ★☆中华民国之评语:结束半殖民地,完成民族独立,跻身“大国”;在科技、教育、人才、国防上为华人世界之现代化,奠定了根基。特别是在中国文化内涵的方面,它曾是从五四到文化大革命的反传统狂潮的中流砥柱:民族认同,文化认同——万变不离其宗,即中国不会完全西化;《易经》曰:“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其乱有底线,首先是在精神上不弃“仁情”,做到“笑泯恩仇”(无对);其治也无疆,首先是在原则上不悖“王道”,推行“和谐世界”(大同)。 5,新中国的贡献 在列强对立冲突(两次世界大战及其之间)的阶段,国民党能够玩耍“以夷制夷”,从而结盟抗争;但在霸权宰世之际,它便沦为“文明冲突”的首个牺牲者。中国共产党在其势单力薄之初,在文化上是“暗渡陈仓、瞒天过海”,尽管其民族主义比之国民党,乃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羽毛丰满之后,它便“金蝉脱壳、原形毕露”——它的富国强兵,更甚于国民党之所为。西方人的智慧事先看不透这些,更不知道“改朝换代”的另一面。 在美苏两霸看来,中国共产党代替国民党政权,使中国不再是“潜在的挑战者”(东方文明),罗斯福总统曾说:中国——特别是分裂的中国——可以成为“我们伟大事业的附庸”。但在1945-49年之间,美国为了全盘利益,把已和它自己建立“初恋关系”(延安经验)的中国共产党推给了苏联,以换取西欧的非共产化。于是,“明察秋毫”的斯大林设计了让新中国与美国正面冲突的朝鲜战争。(不过,斯大林最担心的事,在他死后30年发生了,那就是“中美蜜月”,此种使之两面受敌的“地缘战略”,是苏联解体之前提条件)。 尽管如此,中国共产党顺理成章地和苏联解决了、国民党所难以解决的满洲占领问题和新疆分裂问题。运用它的那套从苏联引进的西方式的超强体制,维护了多民族、大边疆的统一,遏制了领土分裂、政治分裂和思想分裂(西方思潮)的愈演愈烈的可怕势头,尽管尚未彻底解决。最重要的是,中国共产党以其最大组织力和动员力,形成现代的军国机制和全民的战斗序列,这是中国保住“球籍”的前提。在冷战中,中国合纵于苏联而有后盾,连横于美国而有奥援;在两个超级大国的轮流“扶植”下,先后展开工业化和现代化。结果苏联帝国解体,美国霸权徒劳,中国“和平崛起”。 ★☆新中国之评语:确立现代国家的战争机制,克服周边的军事威胁和顶住两霸的致命重压;脱颖而出于冷战——使中国从最初的受害者,变为最终的真赢家;突破国际障碍,深深地卷入世界市场和西方经济,奇迹般地“迎头赶上”。1949年至今,容受和消解西方的祸因乱源,更大规模的富国强兵。在文化与文明的自我价值的方面,国民党“直道而行”而功亏一篑,共产党“曲线救国”而初见成效。 6,总结:文明奇迹,文化展望 文明奇迹:对于身陷世界激变的近现代中国进行省思,可知其文化之成熟圆满和其文明之生机盎然。在这个历史阶段,中华文明表现出至少五点堪称世界人文之奇迹:A.敌对的胡患变成她的“拓疆抚藩”和“创业垂统”的功臣;B.这个最大最久的文明遭罹至大至深的忧患,却能“假亡以存、先否后喜”(语出《易经》);C.短短十几年里,这个险些亡国灭种、四分五裂的国度,一跃而跻身“列强”(“四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D.从历史的最低谷勃然而起,百年拼搏,现在快要变成超级强国了;E.在西方的致命重压和科技封锁之下,掌握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本领。 文化展望:第一,中华文明承受着遍天下的祸因乱源,自古已然,于今为烈;自从鸦片战争以来,亡国灭种的阴影挥之不去,以致内忧外患与“中国崛起”同步升级;不过,物极必反、峰回路转:中国的承受忧患的历史过程快到尽头了,她的“平天下”已接近其终极目标了!第二,正是因为承受忧患,中华文明的至善之性往往表现为“恶”(致乱天下的西方恰相反——造成“内部佳境”)。在世界历史中,中国既是母亲文明、又是中流砥柱。在现代史上,若非西方阴谋,而让中国拥抱阶级斗争——涵融源自“原罪性恶”的西方祸患;那么,冷战就成了全面毁灭的新的世界大战。第三,中国的任何朝代和体制都是其文明的手段和现象,而非她的目标或本质。外部世界的祸因乱源越大,中华民族所承受的苦难也越大,其政治的反应就越强烈(以致被西方指责为“专制之国”和“人祸之源”)。所有都是权宜之计,而非长久之策。第四,由于东方文化及其平衡功能被破坏,竞争与科学无所控制,中国疲于奔命于应对来自西方的忧患;所以,全世界正在径直地走向毁灭——在越趋萎缩的地球生物圈中,进行着愈益严重的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冲突。中国影响世界历史的“阴阳周期”已经淹没于“资本周期”(人欲横流)之中,在这全人类的存亡绝续之秋,中国文化还能有所作为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