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论禅的人,总喜欢说自己是门外汉。设这个台阶是必要的,因为禅这种“观世界”的方法论,实在博大精深,稍不注意就妄语了,所以没有人敢说自己精通。能称得上了解的,能梳理出脉络和体系的,已算是卓有建树。当然,少之又少。对于我这样连门外汉都不敢自称的人,禅于我,只是理性主义上延伸出的实用主义,是功利而实际的观照工具。我用它来临时抱佛脚,作为入世出世的参考。 我读的禅,已是通俗化、世俗化后的东西。读这些过滤后的只言词组,能放松身心,缓解压力,遣逐抑郁,聊以怡情。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手上有好几本关于习禅的大部头,但我总是抱看热闹的心态去读。 每次翻看公案,总习惯把梁朝的傅翕(世称“傅大士”、“善慧大士”)那首著名的偈语挑出来:“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驻留半晌,揣摩一番,品味一下,拿捏一阵。这首偈语,历来费了众人的苦参,生出众多解释,我也不敢妄自偏执一种。只是觉得这样的字句,对于尘世中打滚的人而言,真是玄虚不可解,玄妙不能解。“如空中鸟迹,水底月痕,虽千途万辙,放肆纵横,皆不可得而拟议。”所以每次读来,虽不求甚解,但因心境不同,总有新意在其中,意会而不能言传,只是做到温故知新而已。 读禅语、机锋和公案,不可以议解,不可以识度,似是而非的感觉实在是最妙。读来有些隔,却倍觉聪明、智慧,趣味盎然。外行看热闹,这热闹也看得让人欲罢不能。从这个角度讲,倒也侧面循了禅关于“以心传心,不能言传”的主张。 禅师大多都是怪脾气的家伙,动不动就损人、训人或者当头一棒喝,但他们口出妙语的时候,会很干净、很纯真、很柔软、很可爱。有关那些机锋公案,我有兴致读,且常读常新。 如一则讲一僧人来访赵州从谂禅师。僧说:“久闻赵州石桥大名,今日才算看到大概样子。”从谂禅师说:“你只看到石桥大概样子,但是没有看到石桥。”僧不解:“师父说我没有看到石桥,怎么才算看到石桥?”从谂禅师答曰:“石桥度驴度马。” 一则是讲一信徒在屋檐下躲雨,见禅师撑伞走过,便喊:“禅师!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程如何?”禅师答:“我在雨里,你在檐下。檐下无雨,你不需要我度。”信徒走出檐下,站在雨中:“我现在也在雨中,该度我了吧!”禅师却说:“我在雨中,你也在雨中,我不被雨淋,因为有伞,你被雨淋,因为无伞。所以,是伞度我。你要被度,不必找我,请自己找伞吧。”说完扬长而去。 还有一则讲有人问大珠禅师的。人问:“如何才能算大?”禅师答:“大。”问:“多么大?”答:“无边际。”又问:“如何才能算小?”答:“小。”问:“多么小?”答:“看不见。”人又问:“大无边际,小又看不见,它们究竟在何处?”大珠禅师反问:“哪里没有大小?” 不过,禅是要人空,要人枯的,所谓“公案通则情识尽”。我本俗人,毫无悟性,达不到“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的境界,也无法让自己的七情六欲枯成一片空白。我读禅,是因为喜欢它的妙趣和机智,喜欢它的通达和解脱。把它作明矾,让自己的纷繁复杂沉淀下来,为自己理清或者摒弃无所谓、无由头的烦恼和忧愁。虽然,这样的行为在行家看来是滑稽可笑、不尊不敬,甚至跑了题,但是,佛不是一向提倡通透自然吗。揣本心,由本性,率性而为,随心所欲,自然能发挥一点禅的化解功能,也算是一种积极的参悟的方式吧。 王彦 香港文汇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