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公民意识的提高和文化事业的发展,近年来私人叙事类图书的出版势头见长。与一般正史和学术专著相比,这种书通俗易懂、和蔼可亲,在记录个人经历、展示社会风俗、倾诉生命体验以及刻画历史细节、寻求历史真相、反思历史教训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颇受读者欢迎。纵观2005年的这类图书,大致有以下收获。 口述史抢救抗战史料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抗战题材自然是出版界的一大热点。与十年前相比,如今的图书市场可谓“图说史大出风头,口述史一枝独秀”。如果说前者是按照“图文互证、相得益彰”的原则,运用珍贵的历史图片再现抗战历史的话,那么后者则具有抢救活资料的重要作用。因为那些亲身经历过抗日战争的老人越来越少,让他们用口述的方式为后世留下鲜活生动的历史资料,是迫在眉睫的事。何况从学术的角度来看,历史研究的突破,有赖于新方法或新材料。作为一门新兴的分支学科,口述史不仅在方法上有所突破,而且在材料上也会有新的发现。 在抗战题材的口述史中,《我的见证》(解放军文艺版)、《山西抗战口述史》和《二战掳日中国劳工口述史》分别代表三种类型。《我的见证》是《北京青年报》设计的一个选题,后来又有新华社解放军分社加盟。从2005年3月开始,他们组织三十名记者,兵分五路,历时三个月,在国内外采访了四百多位抗战亲历者,首先在《北京青年报》连续刊登,然后汇编成书。该书分血案、血泪、血战、血情、血祭等五部分,并为口述者配发照片、指印和签名,从而使每一篇口述都成为一份独立的诉状,控诉了侵华日军的罪行。 相比之下,《山西抗战口述史》(三卷本)则以学术性见长。山西是阎锡山经营多年的地方,又是八路军的敌后根据地,因此在研究抗日战争中具有独特的认识价值。该课题由山西社科院十多位研究人员承担,他们从2004年底开始,在全省范围内采访了1500人,终于在抗战胜利60周年前夕完成任务。据我所知,由于《山西抗日战争史》(两卷本)、《山西抗战史纲》、《山西抗日战争图文史》等著述对国民党正面战场和阎锡山抗战始终采取回避态度,因此山西抗战史研究基本上处于“一条腿走路”的状态。《山西抗战口述史》尊重历史事实,突破这一禁忌,让“国民党政府军和晋绥军”在书中占有一席之地,是很大进步。该书还专门谈到“1937-1945年山西百姓的生存状况”,其中除民众的日常生活外,还有战时教育和商业贸易等内容,是很有价值的社会史资料。此外,该书还有剧宣二队和民族革命大学(简称民大)等内容。前者创作了《黄河大合唱》,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前身;后者有李公朴、杜心源、杨献珍等著名人士参与,在当时享有很高声誉。需要指出的是,这套书的自我定位为“通史性质”,但我更看重它的资料性。因此,如果编者能让他们采访的全部资料(四百多万字)问世,其价值可能会更大。 如果说这两种书稍有“急就”之嫌的话,那么五卷本的《二战掳日中国劳工口述史》则以20年的积累,显得更为厚重。该书主编何天义从1985年开始研究这一课题,抗战胜利50周年时出版了《日军枪刺下的中国劳工》(四卷本)。后来他办理内退手续,建立自己的研究室,专门抢救二战劳工口述史料。设在纽约的中国近代口述史学会等机构认为这是揭露日本侵华罪行、避免历史悲剧重演的重要活动,决定与其合作。十年来,他们在国内外查阅一千多万字档案图书资料,考察了战俘劳工集中营和万人坑遗址,走访了战俘劳工一千多人,整理访谈资料四百万字,在出版两本专著和两本资料的基础上,才编辑完成这套书。这种做事态度和治学精神值得尊敬,值得提倡。 内容体裁走向多样化 今年六月出版的《水岚村纪事:1949年》(三联书店版),因为涉及到一本农民日记,显得独特而又弥足珍贵。日记的主人叫詹庆良,江西婺源水岚村人,是一位从来没有走出徽州大山的农民。不知什么原因,这本日记流落到上海,被复旦大学王振忠得到。王教授致力于徽州文化与民间档案文书研究,自然深知它的价值。为此,他来到婺源水岚村,居然在村头碰上日记的主人,从而为这本书又增添了一点传奇色彩。 该书由王振忠解读、李玉祥摄影,詹庆良日记附录于后。因此,我是从后向前倒着看这本书的。詹氏当时14岁,这些日记通过对日常生活的记叙,反映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农村社会风貌,包括农事活动、民间风俗、乡村贸易、信息来源、教育水平和战争影响等。但由于地域文化的不同,日记中有许多难以理解之处,因此读罢詹氏日记,再读专家解读,并欣赏摄影作品中蕴含的风土人情和历史信息,会有更大收获。 值得一提的是,11月出版张仁善著《1949中国社会》(社科文献版),进一步反映了学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该书分九大专题,用“和与战、消与长、盛与衰、憎与爱、去与留、动与静、疑与信、放与收、乱与治”等相互对应的词汇,描述了战争进程、金融失控、市民心态、农民痛苦、知识分子彷徨以及校园内外、工商业界和新闻媒体等问题,展现了江山易色的历史巨变,因此被誉为对1949年“进行综合研究并推向民众的第一部读物。”读这本书,可以看出作者虽然未能彻底摆脱官修史书的理论框架,但是在材料运用和观点陈述上还是有独立见解的,因此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私人叙事”。 除上述专题外,多年的私人叙事在内容和体裁上也呈现多样化趋势。如《半生为人》(同心出版社),就是一种散文体私人叙事。作者徐晓的经历比较复杂,早在上世纪70年代,她就结识赵一凡、芒克、史铁生、北岛等著名的北京文学青年。几年前她发表《永远的五月》,写自己与久病丈夫的生死恋情,真是催人泪下,感人至深。后来读她的另一篇散文,才知她在“文革”后期因冤案被捕入狱。这起冤案除北京之外,还涉及到山西,我的一个亲戚是该案外围人物。当时他虽然未受迫害,却在“文革”结束后的“清理阶级队伍”中跳楼自杀。有人说徐晓是因为坐过牢才写出好文章,但是她说:“我宁愿不要好文章,也不要去坐牢,……不过有一点你可以选择,那就是你怎样面对自己的经历。”《半生为人》中还有许多类似的散文,它反映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青年的人生追求和精神风貌。 再如《红底金字——六七十年代的北京孩子》(中国青年版),是以私人叙事的方式综合而成的一种集体记忆。它从课内到课外、从玩烟盒到看电影,从打乒乓球到打群架,为读者全面展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北京孩子的生活风貌。该书通俗易懂,又不乏考证功夫,从而为那段历史留下了较为可信的社会学史料。 此外,我还读过《思齐阁忆旧》和《浮华与苦难》(上海远东版)等著述。前者由著名戏剧家齐如山的外孙女、燕京大学音乐系毕业的贺宝善所著,书中涉及到齐如山、李石曾、梁敦彦、司徒雷登、张孝骞、齐白石、梅兰芳等文化名人。后者是一位普通工商业者蒋期馨的自传,作者叙述了上世纪30年代初到70年代末的人生经历,包括商场沉浮、情场艳遇、官场罪恶,都能毫不避讳,如实写出。该书略显自夸,这也可能是我的偏见。需要指出的是,两位作者都各有专长,如果大家都能像他们一样拿起笔来,私人叙事会大有希望。(智效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