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最近在看什么书? 有枕边书吗? 黄源深:我看的书很杂,凡是喜欢的,拿来就看,尤其是文字优美的散文作品,会反复阅读和揣摩。譬如鲁迅、梁实秋、徐志摩、柯灵、汪曾祺、陆文夫、贾平凹等的散文。鲁迅文字的幽默和灵动,是别的作家所不具的,读了那么多年了,仍是一上手就会忍不住发出会心的微笑,也许是教师的习性使然,还会情不自禁地在课堂上与学生分享难得的愉悦。散文阅读有助于提高文字表达能力,扩大词汇量,尤其对我的文学翻译帮助不小。柯灵的散文词汇量奇大,学外文的,一般中文词汇量偏小,我建议不妨读一读柯灵的散文。他的散文,文采斐然。而当下外语学习者的文字尤缺文采。针对这一缺憾,我特地编写了一本《英汉散文比较赏析》教材,收录了英美散文大家和上述等中国著名散文家的文章,通过比较,提高学生的鉴赏能力和中英文表达能力,效果还不错。以上提到的就算是枕边书吧。 您觉得怎样的书适合作为枕边书? 黄源深:我认为,有价值的、值得反复阅读的书,适合作枕边书。几十年执着于澳大利亚文学研究,您的《澳大利亚文学史》反响很大,能称作是您治学的巅峰之作吗? 如何评价这部作品的价值? 黄源深:《澳大利亚文学史》可以说是我的代表作。1997年出版后,反响还不错。这是国内第一部,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部《澳大利亚文学史》。不少学者说是国内研究澳大利亚文学的“必读书”。据2011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图书影响力报告》,该书被列为“外国文学论文引用国内学术著作前十名”。国外学界也有报道,《澳大利亚图书评论》(Australian Book Review)称其为“中国澳大利亚文学研究的里程碑式著作”。 早年留学澳大利亚,回国后开创澳大利亚文学研究,澳大利亚文学研究从无到有,您付出了很多心血。在此过程中澳大利亚文学研究对您本人带来怎样的影响? 黄源深:当初国内的澳大利亚文学研究,完全是零起点,困难重重。我想开设澳大利亚文学课,却无学生响应;要成立澳大利亚研究中心,学校不批准。后来,还是因为澳大利亚前总理、中澳建交的澳方奠基人惠特拉姆突然到访尚未获批的“华东师大澳大利亚研究中心”,学校才仓促同意建立,澳研中心终于戏剧性地诞生了。与此同时,我又充分利用学校综合性大学的特色,邀请文科各系教师加入中心,分别从历史、经济、文化、政治、澳中关系等不同角度,开展澳大利亚研究,出版了相关著作。在此期间,《澳大利亚文学史》的写作,仍在艰难地进行着。上世纪80年代初,没有互联网,没有“百度”,电脑尚未流行,资料十分缺乏,我不得不数次奔赴澳大利亚,收集资料,采访作家,一本本查阅相关参考书,夜以继日地读完所有重要作家的代表作,在方格稿纸上写下所思所想。前后经历十多年的艰辛,终于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六十多万字的《澳大利亚文学史》,得到了学界的认可。在一次上海交通大学召开的澳大利亚文学研讨会上,有代表提出建议,希望会议给每位代表赠送一本《澳大利亚文学史》,随即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在美国还出现了《澳大利亚文学史》盗版本,冠冕堂皇地在“亚马逊”上出售。当时我正好在美短暂逗留,购了这部盗版,后通过国内相关出版社交涉无果,现仍留在手头。2002年,中澳建交三十周年,我与此前七位中国先后驻澳大使被授予澳大利亚政府奖章。 您翻译了《简·爱》《最后一片叶子:欧·亨利短篇小说选》《老人与海》等经典。翻译的过程是怎样的? 黄源深: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作品,翻译自己喜欢的作品是一种享受。翻译是对原作的阐释,要达此目的,首先必须吃透原作精神,然后调动一切手段,把这种精神传达出来。简而言之,就是两个步骤:理解和还原。在此过程中,中外文素养和翻译态度,起着关键作用。 您读得最多的原版外国文学作品是什么? 黄源深:是《简·爱》。我很喜欢这部作品,倒不是因为书中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是其高雅脱俗的语言。学习外国语,离不开背诵和模仿文学大家优美的语言。我在学生时代,曾多次阅读《简·爱》,把那些表达精彩的句子,划了又划,并记在小本子上,努力背下来,这对我的外语学习帮助很大。 选择翻译某部书是基于什么原因,您对原著有新的理解还是其他原因开始翻译的? 能否以其中一本为例,分享一下您的翻译方法? 黄源深:翻译每本书的起因都不一样。以《最后一片叶子:欧·亨利短篇小说选》为例,此前已有几个译本,但我决定重译,出于以下几个原因:一是现有的译本都是根据现成的国外选本翻译过来的,我认为中外读者的审美标准、价值取向、欣赏习惯和阅读口味都有很大差异,我们不能照搬。此外,外国选家的鉴赏目光也有局限,选文未必尽妥。因此我便采用一个笨办法,把16开、1300多页的《欧·亨利全集》原著仔细阅读了一遍,从中选出富有代表性的30篇小说,并按内容分为5个类别,即:社会世情小说、爱情情爱小说、无赖骗子小说、探案推理小说、哲理象征小说。读者可以根据自己喜好,选择要看的篇什,省时又省心。其中“哲理象征小说”,未见于其他选本,无形中降低了欧·亨利小说的人文价值和思想深度,我选了数篇补了上去。二是为了进一步提高译文的质量,因为此前的译本,在质量上尚有可以改进的余地。三是纠正长久以来被广泛接受的严重误译,如那篇广为人知的代表作,被错译为《麦琪的礼物》(The Gift of the Magi),误导了几代人,必须予以纠正。正确的译文应该是“贤人的礼物”。原文中的”Magi”是”Mugus”的复数,意为《圣经》中的“贤人”,并非一个名叫“麦琪”的人。作者刻意用了复数,旨在暗示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都是贤人,都有贤人的品格。如此一来,小说的境界也大不一样了。 您如何看待经典重译? 黄源深:我认为,语言是有时效性的,上一个时代的表达方式未必能被当下的读者所接受。同理,上一时代的译本未必能被当下读者所喜爱,因此经典重译是很有必要的。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重译也是有其合理性的,因为一部经典,需要经过多次阐释,才能接近穷极其隐藏的内涵,每次重译都是一次新的阐释。但是,重译有一个前提,即此前的译本尚有超越或改进的余地,并且重译者有超越或改进的能力。否则免谈。 《隐身人》是威尔斯的一部科幻小说,作为一个译者,要努力把原作的这些特点传达给读者,是否也有很大难度? 您本人喜欢科幻小说吗? 关注国内的科幻小说吗? 黄源深:说实话,翻译《隐身人》,并不很难,它虽是一部科幻小说,但毕竟是一部通俗小说,是为街头巷尾的普通人而写的,内中并不涉及可能造成认知障碍的高深科学知识,一般人都看得懂。翻译的困难在于既要把故事说得通俗,又要体现其内在合理性,使读者觉得虽荒诞却可信。翻译时必须注意,叙述笔调要流畅自然,不露痕迹地把读者导入故事,并让人感到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容置疑。小时候也喜欢科幻小说,但年岁大了,想象力衰减,逐渐远离了。 翻译名著,您最看重的是什么? 黄源深:是传达原作的精、气、神。我遵循“正确性和灵活性相结合”的翻译原则,努力做到既要忠实原文,又尽量不输文采。 如果要去无人岛,只允许带三本书,您愿意选择哪三本? 黄源深: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原则上会是:一本文字优美的英文小说;一部名家散文;一部鲁迅著作。(主持:宋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