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儒家经典中,《论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怎样学习《论语》,如何从《论语》中走近孔子,可能人们感受各不相同。我们发现,对《论语》开篇的几句话,传统理解存在明显问题。原来,《论语》编者将这几句话置于开篇,实际有很深的寓意,它体现了孔子对自己人生理想与现实际遇关系的理解,是典型的“夫子自道”。 我们的疑惑是从《论语》的特点开始的。按照传统的理解,“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的是“关于学习的问题”;“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的是“关于交友的问题”;“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说的是“关于胸怀的问题”。可在该书中,不论哪一篇的哪一章,不论其字数多少,似乎都在集中论说一个主题,为什么偏偏《论语》首章主题散乱而不集中。 《论语》所收录的孔子言论,都是他应答弟子及当时人的言语,属于弟子“接闻于夫子之语”,是从孔子那里听来的。当时弟子们各有所记,孔子去世后,他们相与“辑而论纂”,在众多孔子言论中选择而成《论语》。 以往,不少人认为《论语》材料只是随意的堆砌,各篇之间没有联系。那么,《论语》是谁编辑而成?《论语》编者为什么要编辑孔子言论?这些“善言嘉语”难道没有任何顺序? 理解《论语》首篇首章,关键在于其中的第一句,即“学而时习之”。传统上,都是把它当作学习方法,认为“学”即学习,“时”为时时、常常,“习”为复习、演习。全句意思是学习了知识而能常常复习、实践。仔细分析全章三句,对照孔子一生活动,参考《论语》其它关于学习方法的论述,似乎这里并不是讲什么“学习方法”,而是概括了学者可能碰到的三种不同境遇,勉励学者端正态度,做坚持真理的君子。 我们认为,这里的“学”应当不是动词,而是名词,指的是孔子的“学说”或者“道”。“时”不应解作“时常”或“按时”,而应解作“时代”,也可引申为社会。“习”不应作“温习”讲,而应作实践、采用讲。下面的两句与之相应,第二句中的“友朋”其实就是朋友,指的是志同道合的人。这样,《论语》首章孔子表达的是这样的思想: 如果我的学说被时代(或社会)所行用,那不就太令人感到喜悦吗?退一步说,如果时代没采用,可有人能够理解我的追求,赞同我的学说,或者从远方来与我一同讨论问题,不也很快乐吗?再退一步说,不但社会上没人能采用,甚至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学说,我也能够坦然面对,不愠不恼,正确对待,不也是一位有道德修养的君子吗? 关于这样的理解,已经有学者曾经指出。清初毛奇龄《四书改错》说:“学者,道术之总名。”民国时期,程树德先生在《论语集释•学而上》也明说:“‘学’字系名辞。”前些年,还有学者专门撰文,认真进行了研究,遗憾的是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学而时习之”中的“学”与《庄子•天下》篇“百家之学”的“学”相同。学:有作动词用的“学习”,有作名词用的“学说”等,这里应为后者,指思想主张,对社会、人生的总体认识。《论语》中有“士志于道”的句子,也有“士志于学”的说法,“道”与“学”乃是同位词。这种新的解释符合前后连贯的体例,符合首篇首章开宗明义的惯例,也与孔子的思想一致。 对《论语》开篇第一章,近年来有不少学者专门加以研究,凸显了这一篇的极端重要性。我们对《论语》的重新理解,突出了《论语》首章的思想中心,也与《学而》整篇的主旨更加吻合。如果我们与《孔子家语》、《史记》等相关文献认真比对,同样会发现《论语》开篇隐含着十分重要的学术信息。 对今人而言,《论语》开篇是认识整部著作的钥匙,是整部《论语》的“秘密”所在!由孔子的“自道”,我们可以认识孔子思想的整体面貌。我们由此回到《论语》上来时,不难发现《论语》其实有内在的严密逻辑。《论语》首篇围绕做人这一个中心问题展开,以下各篇分别谈为政以德、守礼明礼、择仁处仁等,层层剥离,依次展开。宋朝有学者说:“今读《论语》,只熟读《学而》一篇。若明得一篇,其余自然易晓。”这是通读《论语》掌握其真谛的中肯之言。(原载:《洙泗儒话》 作者:杨朝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