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北学派代表人物究竟是谁 作者:申佳霖(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腊月廿七日癸亥 耶稣2020年1月21日 李朝即朝鲜王朝(1392—1910),是朝鲜半岛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完成了半岛由近世到近代的过渡转化。从学术的角度看,活跃于18世纪的一个知识人集团曾在转化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他们拒谈空理,倡导实学,主张朝鲜应向当时的清朝乃至西方各国学习先进制度,开一代风气之先。1930年,朝鲜民族史学家崔南善首先将这一集团定义为“北学派”,1960年,韩国著名史学家李佑成又进一步就其学术特征将之定义为“利用厚生派”,这一“学派”在后人的研究中得到“成立”。那么,究竟谁才是“学派”的代表人物?学界围绕这个问题聚讼纷纭,难以定论。 朴趾源说 一般认为,朴趾源(号燕岩,1737—1805)是北学派的代表者。这一观点首先由李佑成提出,他在《实学研究序说》一文中,就李朝的实学发展历程做出了三部曲的定义。即,以李瀷为代表的“经世致用派”,以朴趾源为代表的“利用厚生派”和以金正喜为代表的“实事求是派”。并就中间阶段的“利用厚生派”指出,其特征在于“工商业的流通与生产工具的革新”,其中心人物是朴趾源。之所以将朴趾源确立为代言人,李氏在另一篇文章《十八世纪首尔的都市样相》中另有解释:在白塔(今首尔塔谷公园)附近,一些堪称一代俊髦的知识人结邻而居,他们以朴趾源为中心展开集会,每日煮酒吟诗,研讨学问,畅享友朋之乐,为朝鲜留下了被称作“白塔清缘时代”的史话。 在李氏的基础上,后人沿着这一方向继续挖掘细节问题。例如,林荧泽从存在时间和活动重心着手,以1770年为分界线,对交游圈做出了前后两阶段的划分,前期为“白塔清缘时期”(朴趾源居住在白塔附近),后期为“典医监洞时期”(朴趾源居住典医监洞)。并指出,两阶段具有“文艺活动”与“学术活动”的重心差异,直到第二阶段时学派的特征才得到凸显,切实形成了“燕岩学派”(《燕岩的经济思想与利用厚生论》)。此外,吴寿京从构成人员切入,以朴趾源为圆心,指出参与其周边交游圈的人物大体包括:洪大容、郑喆祚、徐常修、柳琴、李德懋、尹可基、李喜经、李喜明、柳得恭、朴齐家、李书九、徐有本、徐有榘、金用谦、林配垕、元重举、成大中等知识人,并另外提出了“燕岩集团”(《燕岩集团研究》)的概念。 这一类观点主要是基于交游圈而言的。北学派重要人物朴齐家在《白塔清缘集序》中写道:“余年十八九,闻朴美仲先生文章超诣、有当世之声,遂往寻之于塔之北。”由此可见,当时朴趾源具有显赫名声、能够吸引年轻知识人向他靠拢,是不争的事实。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吸引力”,朴趾源带头人的地位首先得到了学界的认可。当然,反对意见同样突出,交游圈中同样声名显赫的朴齐家和洪大容等也都各有“支持者”。 朴齐家说 除朴趾源外,北学派的另一代表人物当属朴齐家(号贞蕤,1750—1805),他们的著作都被后世认定为北学论的代表作。1780年前后,两人先后完成了《北学议》和《热河日记》,推动北学论登上了思想界大舞台。近20年后的1798年之际,两人又响应当时国王正祖征求农书的号召,分别完成了《进疏本北学议》和《课农小抄》,从国家层面上对北学论的可行性进行再探讨。 既然两人特别是两人的著作具备如此恰当的可比性,就此展开的对比研究并不少见。金龙德的《贞蕤与燕岩》一文是其中典型代表,他在详细对比了两位知识人两时期的两本著作后,就上述李佑成的研究结论提出反对意见。他指出:早年(1780年前后),朴趾源和朴齐家尚可称作“北学同志”,但到了晚年(1798年之际),两人表现已截然不同,朴趾源“重农”主张“农业立国”,而朴齐家“重商”坚持“贸易立国”。相较而言,朴趾源最终向农业传统回转,不再符合李氏对“利用厚生派”的定义。而正如朴齐家所坦言“舍此(指早年理论)亦无以为说”,如此一贯始终的执拗表现无疑更具有代表学派的资格。于是,金龙德主张:“朴齐家才是最彻底的北学论者”。 这一结论得到了经济史学界的支持,朴齐家以“商”为绝对中心和鲜明特色的北学论,被塑造成半岛历史上超越时代局限性的优秀经济理论。李宪昶曾专门为朴齐家撰写了一本传记,题名为《朝鲜时代最高经济发展案的提出者——朴齐家》,书中高度评价:“朴齐家致力于利用厚生之学问,立足于救济人民苦难的透彻安民意识,同时发展经济合理主义思想,提出了有利于国利民福的富国策略,他的理论是门户开放前东亚成就最高的经济政策论。”在如此高评价下,以朴齐家为北学派的首席亦即带头人,显然无可厚非。 洪大容说 朴趾源的代表地位不仅受到了朴齐家的“挑战”,洪大容也有不少“拥护者”。洪大容(号湛轩,1731—1783),在交游圈中属于前辈人物,拥有不让于朴趾源的名望,圈中年轻一代经常将“燕岩先生”与“湛轩夫子”相提并论。概言之,目前学界拥护洪大容为代表者的研究者们,主要基于“使行影响”“学术成就”两个角度展开论证。 先看使行角度。虽说交游圈中的很多知识人都具有赴清朝或日本的使行经历,但洪大容却是圈中率先走出国门的,是当之无愧的先行者。不仅时间上领先,他这次使行的影响更是不容小觑。日本学者夫马进曾撰文《1765年洪大容的中国京师行与1764年朝鲜通信使》,从三个方面指出洪大容的使行具有划时代意义。第一,重启了因战乱一度断绝的两国学人的交流活动。第二,带动其后的朝鲜学人走近清朝,引入清朝的新学术。第三最为关键,对朴趾源、朴齐家等后辈产生了莫大影响。洪大容与清人的深厚情谊开始在周边引起连锁反应,他的友人逐渐成为交游圈的共同友人,很多后辈踏着洪大容的脚印开始了自己的域外使行。年轻的朴齐家就曾深受吸引,他写信给洪大容的清朝友人郭执桓道:“嗟乎嗟乎!从今以往,我知有子,子知有吾。则百千万日,皆与足下相思之日也。生生死死,何忍忘之。”未曾相识却能写下如此言语,足见洪大容的作用。 再看学术角度。虽说交游圈中的很多知识人都曾提出过北学主张,但是,北学论并不是他们的思想终点。沿着思想发展的理路继续观察,只有洪大容一人最终完成了本质性超越。朴熙秉在《洪大容的社会思想》一书中指出:以朴趾源和朴齐家为代表的北学论,其思考方式未曾脱离儒家苑囿,也没有超越固有体制,要义在于“生产力”的发展。而洪大容最终超越了这一阶段,他致力于“生产关系”的革新,憧憬一个完全平等的社会。这样的平等观也同样反映到了洪大容的学问态度中,晚年他积极倡导“公观并受”思想:“能有以公观并受,不若拘墟之偏见也”,得到后世学界的高度评价。2016年,韩国技术教育大学特别以“公观并受”为题,召开了一个汇集中日韩三国学者的国际会议。郑在永教授在开幕词中谈到:“洪大容这四个字不逊于二十一世纪科学技术汇融时代”。从“北学”到“公学”,对沉滞于刻板朱子学的朝鲜知识界而言,超越价值非常重大,似乎以洪大容为学派象征也是名副其实的。 笔者认为,从不同方面的具体特征进行分别定义,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他们各自特点突出、成绩斐然。从交游圈的角度切入,朴趾源是当之无愧的中心人物。从革新意志的角度着眼,朴齐家是无可厚非的最彻底改革家。从域外交流和思想超越的角度出发,洪大容无疑是事实上的先行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