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国的博物馆正处于一个快速发展期,在越建越好的国家博物馆与省级博物馆之外,一些著名的大学、有条件的社区,甚至是个人,也开始建设自己的博物馆。博物馆事业正在成为我们文化建设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力量,成为人们学习历史、领略文明的一个重要窗口。在今年的国际博物馆日,文苑副刊约请几位长期在博物馆领域工作的专家学者介绍博物馆的实践与探索,以飨读者。 ——编 者 激发内心的创造力 杭 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院长) “蔡元培与北大”展览正在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举行,蔡元培先生一向十分重视博物馆在美育教育方面的重要作用。我们欣喜地看到,目前中国博物馆正处于一个快速发展期,登记注册的博物馆数量已经达到4692家,博物馆事业在我们的文化建设中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高校博物馆也越来越得到社会的关注。清华大学、武汉大学、浙江大学等高校都建造了规模可观的新型现代化博物馆。在国际上,许多一流高校也都拥有驰名的高校博物馆,如牛津大学有五座博物馆,其中的阿什莫林博物馆创建于1683年,是世界上最早向公众开放的博物馆。在2009年,阿什莫林博物馆经过改扩建之后重新向公众开放,英国女王参加了新馆的开馆仪式。 那么高校博物馆有什么特殊性呢?或者说高校博物馆除了位于高校之内,更多地方便学生和教师群体之外,还有什么不同于社会上的博物馆的功能和职责呢? 总的来说,高校博物馆的功能和教书育人的宗旨是一致的。我们博物馆的展览都具有教育功能,也可以成为学生受教育的资源,但是,高校博物馆展览应该更多地根据各个学科的特点进行组织,如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赛克勒博物馆)的基本陈列尽量按照遗迹遗物的组合关系去布展,比如一座墓葬,社会上的博物馆基本都采用的是选取其中一部分精美的文物去组织展览,而我们的展览方式可以提供完整的研究信息;高校博物馆还可以根据教师的教学需要去设计展览,如我们正在筹划的“陈寅恪的南北朝”的展览,教师在组织读书班的同学研读陈寅恪先生关于南北朝著述的基础上,用陈寅恪先生自己的话去组织展品,这样既对相关文献进行了深入的学习,又能使学生知道哪些学术观点是可以反映在物质文化资料上的,从而加强学生用文献与考古资料相结合的办法去进行历史研究的能力。 高校博物馆可根据自己的科研成果去组织展览,结合展览举办研讨会和学术讲座,比如2014年赛克勒博物馆举办了“秦与戎:秦文化与西戎文化十年考古成果展”,展示了5个单位合作10年的早期秦文化研究成果,展览期间图录就已告罄。但是,还有一类与科研相关的展览几乎没有开展,就是在文化遗产领域,一篇好的论文或者专著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个好展览的基础,这类展览如能开展,将会加大我们展览的学术含量,同时,也加速科研成果的社会推广。 高校博物馆的展览大多数都可以视作直接服务于学生培养的,本文所说的学生培养特指学生自己策划和组织实施的展览。近两年来我们让学生自主策划了“燕园记忆”,展出从全校毕业生中征集来的值得纪念的物品;结合考古专业本科田野发掘实习期间开展的公众考古工作,让不同专业的学生合作策划了“墙内外:北京大学平粮台考古队2016年社区考古展”。 高校博物馆不同于社会博物馆的另外一个重要方面,是高校肩负着提升广大学生对考古与艺术理解、欣赏能力的责任。当前,中国越来越重视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反映了处于时代变革中的国人寻求建立文化自信的诉求。但怎样才能“让文物活起来”,让传统文化的传承形成良性循环,还面临很多瓶颈。突破瓶颈寻求发展,这是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必须回答的问题。正如学者哈里森所说:“遗产不能仅仅理解为对存留至今的古物进行被动地保护,它还是一种将物、场所与实践主动聚集起来的过程,其中,我们的选择犹如一面镜子,映照着我们在当代所持并希冀能带进未来的某种价值体系。” 高校博物馆可从理论和实践层面对于文化遗产的保护利用进行更好探索,这也是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发起“源流运动”的初衷。自2015年9月起,“源流运动”举办了“首届高校学生文化遗产创意设计赛”,结合大赛,赛克勒博物馆举办了“看见桃花源——源流·首届高校学生文化遗产创意设计赛成果展”。在活动期间陆续推出了“云想衣裳花想容——考古与当代服装设计”“念念敦煌文创手作工坊”等活动,微信平台也推出了“一物”“观展”“创艺”“节气”等栏目。“源流运动”中的所有项目均由学生参与或主导,旨在通过多元化的培养方式使学生加深对学科的认识,在不同的专业领域得到历练。 人类历史200余万年,从一柄石斧到现代城市,我们以设计改变命运,同时不忘追求美的情感。中国5000年来,以这样的渴望创造了灿若星河的文化遗产,然而如今,它们却沉默于博物馆与荒野,成为往昔消退的标本。考古的目的在于追本溯源,而一切古代遗物,无不凝聚着先人的设计理念和精神。因此,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搭建“源流运动”这个古代文化与当代设计的交流平台,去分享那些永不过时的美好,探寻真正融合传统与当代的设计,以解放古物,唤醒创造力,让传统美重回日常。 这是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在文化遗产创意设计赛的启事中所说的话。我们希望通过“源流运动”,用中国之眼看待中国的文化。一所著名大学的博物馆在保持学术严谨的同时,能够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复兴做出探索性的努力,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 解读“美好中华” 白 杰(首都博物馆党委书记) 今年的国际博物馆日,国家文物局和北京市人民政府在首博举办全国主会场活动,首博也在这一天,把我们与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全国21省49家文博单位共同策划组织的最新展览《美·好·中华》奉献给广大观众。“美”和“好”其实就是中国的文物给所有人最直观的感受,也是这些文物背后的人所追求的生活品质。近20年考古工作者的最新发现,不仅丰富着我们的文明史,也成为我们进一步讲述美好中华的切入点。更为重要的是,这360件(套)文物的故事,不仅可以让广大观众体味中国传统审美观念的发展历程,也可以使大家领悟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国家认同的强大力量。 博物馆从诞生之日起,就肩负着典藏、保护、研究、教育、传播等功能。随着时代的变迁与典藏手段的日益丰富,博物馆的工作内容和社会期待也在逐步增加,特别是在当下中国,博物馆已成为保护和传承人类文明的重要殿堂,成为连接过去、现在、未来的文化桥梁,在促进世界文明交流互鉴方面作用独特。去年秋季,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于深圳召开的国际博物馆高级别论坛的贺信中指出:“中国各类博物馆不仅是中国历史的保存者和记录者,也是当代中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的见证者和参与者。”这无疑为中国博物馆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当代博物馆人如何扮演好保存者、记录者、见证者、参与者的角色,需要真正认知我们所身处的时代,真正利用时代赋予我们的新手段。国家文物局等五部委推出的“互联网+中华文明”三年行动计划,其意义不仅在扩充博物馆路径,更在于更新博物馆人思维,把“美好中华”典藏好、解读好、展示好。 互联网作为一种技术、一种手段,现已广泛应用于博物馆建设之中,特别是智慧博物馆的提出,已经使博物馆建构起来的文明圣殿知识体系,有了更为便捷和广泛传播的可能。“互联网+”时代不仅强化了博物馆的圣殿地位,也使这座圣殿更加亲民,使更多民众通过互联网手段走近博物馆、走进博物馆,感受到博物馆的知识滋养和文明熏陶。作为博物馆核心业务的展览,在秉持专业精神的同时,同样需要跨界、合作、开放、共享、创新的互联网思维。 首都博物馆因其特殊的区域优势,有着不一样的文化担当。首先是讲好“北京故事”。我们配合北京通史、民俗展和文物精品展,推出面向中小学生并由其参与策展的“读城”展览,与北京市教委配合,让生活在这座伟大城市中的孩子们理解这座城市的成长史,这个展览也使更多的新北京人增强了对北京悠久历史文化的认同。我们与新疆同行合作,把这个展览办到了新疆,今年启动新疆巡展,通过新疆青少年的参与,开展“城与城的对话”,让边疆人民读懂伟大首都的成长历程和民族国家的成长历程。今年春节,诸多美国观众在华盛顿观赏了首博在当地举办的“老北京年俗”展,美国观众对老北京四合院的布局以及它所体现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十分赞赏。 “京津冀故事”值得大讲特讲。这一地区历来是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草原游牧民族之间交流碰撞融合的核心区域,文化面貌有着相似性。从2015年京津冀三馆共同策划“地域一体,文化一脉——京津冀历史文化展”,到今年春节三馆同时推出“金玉满堂——京津冀古代生活展”,京津冀三地的文博人正紧紧团结在一起——藏品资源共享、研究信息互通、工作规划同步。 2016年北京在通州的最新考古发现不但丰富了城市副中心地区的文化内涵,也提升了京、津、冀一体化的文化底蕴,为我们今后讲好京津冀故事提供了更多的素材。 首都博物馆更是解读“美好中华”的大平台。去年首博的四大特展“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王后、母亲、女将——纪念殷墟妇好墓考古发掘四十周年特展”“大元三都”“走进养心殿”影响很大,这是首博人与全国文博同行及多学科、多领域的跨界合作,在争论中碰撞火花,在合作中深化研究,在陈列展示中让观众共享多学科、多领域的合作成果,从历史断代、人物故事、城市变迁、政治制度等不同视角,加深了海内外观众对“美好中华”的理解与认同。当一个孩子在“五色炫曜”展览的竹简文字图释前,说出了“妈妈,这些2000多年前的文字我都认得”时,我们知道,他理解了这个伟大民族文脉相承的关系。当一群退休的女同胞围着妇好的铜钺感慨万端时,我们更庆幸一个好的展览可以引发一个城市对于一段历史的集体聚焦。 近几年“国际博物馆”的主题更为关注博物馆如何与更多的学科、更多的力量合作来架起沟通桥梁,以及如何扩大边界参与社会文化景观的建设,这都是建立在我们对国家、民族、城市甚至社区历史文化的深刻认识之上的,只有肩负起“见证历史、以史鉴今、启迪后人”的职责,博物馆才能成为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元素。 丝路往来成古今 赵 丰 (中国丝绸博物馆馆长) 作为一个博物馆,保持与当代社会的密切关联并与时俱进已是共识。中国丝绸博物馆从建立伊始,就明白自己的核心任务,即通过自己的文物和展陈,讲好丝路故事,传承丝绸文化。讲好丝路故事,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作为全世界最大的丝绸博物馆,如何把丝绸之路上的丝绸,我们称之为“丝路之绸”的故事讲好讲透,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一个博物馆的展陈水平取决于学术研究的水平,因而丝路之绸的研究深度决定了我们要讲的故事所能达到的精彩程度。依托我馆的纺织品文物保护重点科研基地,我们在丝绸之路沿途的新疆、甘肃等地都建立了前沿工作站,承担了大量的科研课题和修复项目。《唐代丝绸与丝绸之路》《敦煌丝绸与丝绸之路》出版物就是科研的成果。这些年,国内通过不断的考古、研究,渐渐得出丝绸起源于中国、中国以原动力的地位推动丝绸之路的开拓与发展,并在技术传播、文化交流等方面都有特殊贡献的若干观点,都被我们不断吸纳到展览中。 其次,需要持续征集丝绸之路的相关文物。这几年来,我们把丝绸之路文物的范围拓展到丝路沿途的民族和民间丝绸文物,目前博物馆藏品体系中已涵括丝路沿线主要地区几十个国家的丝绸文物,通过这些文物可以逐渐描绘出丝绸在全世界的文学、艺术、宗教、科技等重要文化交流版图上的连接作用。 在此基础上,丝路有了越讲越好的可能。博物馆的基本陈列“锦程——中国丝绸与丝绸之路”,以丝路出土的代表各种形态、各种艺术风格、各种纺织技术的纺织品遗存来讲述丝绸的前世今生,也实证了这条路对于沿线经济文化产生的影响。还有“丝路之绸:起源、传播与交流”“锦绣世界——国际丝绸艺术展”“古道新知:丝绸之路文化遗产保护与研究成果展”等年度特展,都从不同角度呈现了中国丝绸走过的璀璨历程。“锦绣世界——国际丝绸艺术展”以日本国立东京博物馆、韩国国立古宫博物馆、俄罗斯国家东方艺术博物馆、意大利帕多瓦昆虫博物馆和墨西哥瓦哈卡纺织博物馆等提供的近200件丝绸艺术品,讲述了丝绸的无远弗届、润物无声。从2015年开始,博物馆持续在法国、捷克、俄罗斯等地举办相关的丝绸国际联展,用中国的丝绸文物和世界其它博物馆收藏的丝绸文物共同讲述曾经发生的文化交流故事。 博物馆的功能也不仅仅是讲好故事,传承丝绸文化也是我们的使命,它也契合了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振兴中华传统工艺的要求。 蚕桑丝织是中国的伟大发明,2009年,“中国蚕桑丝织技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中国丝绸博物馆(中丝博)正是申报牵头人之一。以此为契机,我们开展了相关传统工艺的社会调查,努力复原传统工艺,同时建设传统工艺传承体验基地,开展基于传统工艺的文创产品设计与生产,使丝绸文化走出博物馆的展示厅走向社会。 2013年,成都老官山汉墓出土了世界上最早的提花机,这是我国发现的唯一完整的西汉时期的提花机模型,也是世界上发现最早的提花机模型。博物馆的研究人员对其进行了极为详细的复原研究,成果引起全世界瞩目,用这台机器织出的纹样与从湖北江陵凤凰山汉墓和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织锦图案一致,甚至在俄罗斯巴泽雷克墓地出土的中国战国时期的织锦中,也能找到相同的图案。 积极响应国家的《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博物馆在以前的手工课基础上,正式推出“女红传习馆”项目,通过开设染、织、绣、编等相关专业课程培训,让观众在缫丝、扎染、手绘、织造等传统女红技艺的互动体验中快乐学习。我们把传习对象分成两个类别:一类是小朋友,不仅在博物馆里办,还把织机送到大关小学,培养小孩子的女红兴趣;另一类是专业人士,他们学了之后可以把这些技艺用于自己的设计创作。 中丝博于1992年正式对外开放,历经2015—2016年一年的改扩建,再次对外开放的中丝博从最初的丝绸行业专题博物馆,拓展到以中国丝绸为核心,具有收藏、保护、研究、展示、教育和传承完整体系的纺织服饰类专题博物馆。丝绸之路,诗一样浪漫的名字,承载着文明交流互鉴的辉煌历史。如今“一带一路”倡议又让古老的丝路精神焕发出时代生机,我们的博物馆理应将以丝绸为载体的故事越讲越好。 制图:蔡华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