诫子俭葬书(1) 沐并 告云、仪等(2):夫礼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3)。故力行者则为君子,不务者终为小人,(4)然非圣人莫能履其从容也(5)。是以富贵者有骄奢之过,而贫贱者讥於固陋,(6)於是养生送死,苟窃非礼(7)。由斯观之,阳虎玙璠,甚於暴骨(8),桓魋石椁,不如速朽(9)。此言儒学拨乱反正、鸣鼓矫俗之大义也(10),来是夫穷理尽性、陶冶变化之实论也(11)。若能原始要终,以天地为一区,万物为刍狗,(12)该览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祸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於道矣。(13) 夫道之为物,惟恍惟惚。(14)寿为欺魄,夭为凫没。身沦有无,与神消息。(15)含悦阴阳,甘梦太极(16)。奚以棺椁为牢,衣裳为缠?(17)尸系地下,长幽桎梏,岂不哀哉!(18)昔庄周阔达,无所适莫;(19)又杨王孙裸体,贵不久容耳(20)。至夫末世,缘生怨死之徒,乃有含珠鳞柙,玉床象衽,杀人以狥(21);圹穴之内,锢以纻絮,藉以蜃炭,千载僵燥,讬类神仙。(22)於是大教陵迟,竞於厚葬(23),谓庄子为放荡,以王孙为戮尸,岂复识古有衣薪之鬼,而野有狐狸之胔乎哉?(24) 吾以材质滓浊,污於清流。(25)昔忝国恩,历试宰守,所在无效,代匠伤指,狼跋首尾,无以雪耻。(26)如不可求,从吾所好。(27)今年过耳顺,奄忽无常,苟得获没,即以吾身袭於王孙矣(28)。上冀以赎巿朝之逋罪,下以亲道化之灵祖(29)。顾尔幼昏,未知臧否,若将逐俗,抑废吾志,私称从令,未必为孝;(30)而犯魏颗听治之贤,尔为弃父之命,谁或矜之!(31)使死而有知,吾将尸视。(32) (选自《三国志》卷23《魏志·常林传》) 【注释】 (1)诫子俭葬书:告诫自己的儿子节俭办自己丧事的书信。 (2)告云、仪等:沐云、沐仪,沐并之子。 (3)夫礼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儒家的《礼记》,是教育万民如何做人的根本之教导,也是千百年来最中正、平和的道理。《中庸》原是《礼记》中的一篇。中正、平和之义。 (4)故力行者则为君子,不务者终为小人,因此对《礼记》身体力行者就成为君子,违背它就成了小人。 (5)然非圣人莫能履其从容也:但除非是圣人都不能自然而然地遵守履行它。 (6)是以富贵者有骄奢之过,而贫贱者讥於固陋:因此一些富贵之人在丧葬中就有骄奢的过失,贫贱者也会受到简陋的讥讽。 (7)於是养生送死,苟窃非礼:于是在日常生活中和丧葬中就会有违反礼记教导的行为。苟窃:苟且,私下。 (8)由斯观之,阳虎玙璠,甚於暴骨:从这个角度来观察,鲁国的富豪用金玉殉葬,比白骨暴露于外更甚。阳虎:一名阳货。春秋后期鲁国人,季孙氏家臣后成为鲁国执政富有权势又侵吞库金。与孔子长得很像,但侮辱过孔子,孔子也最厌恶他。 (9)桓魋石椁,不如速朽:桓魋用石头做成棺椁,还不如早点烂掉好。桓魋:又称向魋,东周春秋时期宋国(今河南商丘)人。他是宋桓公的后代,深受宋景公宠爱,担任宋国军事主官“司马”。此人贪于财货,据《吕氏春秋·必己》记载:卫国大叔疾奔宋,送给桓魋很多美珠寻求保护。宋景公得知后将桓魋找来,让他把宝珠缴公。桓魋说:“他是投我来的,送给我的宝贝为什么要交国?”宋景公说:“他携宝投你,是因为你是宋国司马,可以保护他。你的职位是国君封的,所以那宝珠应该归公。”桓魋不答应,宋君派人去抄家,也没有抄出宝珠,只好逼问桓魋把宝珠藏到哪里去了。桓魋说:“扔到鱼池里了。”宋君下令汲干鱼池的水,细细寻找。结果没有找到,一池子的鱼却遭到意外的灾难。桓魋也被迫逃往卫国。以后人们便把“宋君亡珠,殃及池鱼”用来形容因飞来横祸无辜被牵连受害,并简化成“池鱼之祸”或“殃及池鱼”。 (10)此言儒学拨乱反正、鸣鼓矫俗之大义也:这就是儒学所说的消除混乱局面,恢复正常秩序,讨伐邪恶,矫正恶俗的春秋大义。拨乱反正:消除混乱局面,恢复正常秩序;鸣鼓:即“鸣鼓而攻之”,语出《论语》:鲁国掌权的季氏比周朝的公侯还要富有,而孔子的学生冉求还帮他搜刮钱财。孔子说:“冉求不是我的学生了,你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去攻击他吧!”矫俗:矫正伤风败俗。 (11)来是夫穷理尽性、陶冶变化之实论也:这是穷究天下万物的根本原理,彻底洞明人类的心体自性,陶冶心灵、变化气质的务实之论。穷理尽性:穷究天下万物的根本原理,彻底洞明人类的心体自性,以达到改变人类命运的崇高目标,从而使人类行为与自然规律能够和谐平衡、生生不息;陶冶变化:陶冶心灵、变化气质。 (12)若能原始要终,以天地为一区,万物为刍狗:若能始终领悟贯彻《礼记》中这些要义,就能通达。大道,将天地视为一体,没有地域好坏之别;将万物视为用草扎成的狗,对没有好坏之分。万物为刍狗:语出老子《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思是天地无所谓仁,也无所谓不仁。天地看万物和那个丢掉的草狗一样,并没有对人特别好,对其特别不好。刍狗.:.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 (13)该览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祸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於道矣:这样就能上知天命,直到影和形同为一体,福和祸互相依存转化,生和死亦在于命运造化,这就是我追求的“道”啊!玄通:与天相通。语出老子《道德经》:“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形景:形和影,景,同“影”。 (14)夫道之为物,惟恍惟惚:道如何孕育出的万物,这扑朔迷离,难以捉摸。夫:发语词,表示议论。惟恍惟惚:恍忽,扑朔迷离,难以捉摸。语出《道德经》:“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15)寿为欺魄,夭为凫没。身沦有无,与神消息:长寿之人神情麻木,活着也不过像个土偶;短命之人也不过像水鸟没于水中一样。身体的存在和消失,与精神是共通的。欺魄:古代求雨用的土偶;身沦有无,与神消息:身体的存在和消失与精神的消长、生息是一致的。意谓身体存在精神就存在,身体灭亡精神就消失。消息“消长、生息。 (16)含悦阴阳,甘梦太极:让我内心愉悦于阴阳变化,追梦于宇宙间最原始的太极状态。太极:道家对大自然宇宙生成的解释。般是指宇宙最原始的秩序状态,出现于阴阳未分的混沌时期(无极)之后,而后形成万物(宇宙)的本源。 (17)奚以棺椁为牢,衣裳为缠:为什么要将我束缚在棺椁之中,像坐牢一样。又让衣服缠绕束缚我? (18)尸系地下,长幽桎梏,岂不哀哉:让我的尸体长期幽囚于地下,束缚捆绑住身体,这不是很悲哀的事吗?系:捆绑;桎梏(zhìɡù),中国古代的刑具,在足曰桎,在手曰梏,类似于现代的手铐、脚镣。引申为束缚、压制之意。 (19)昔庄周阔达,无所适莫:过去庄子很豁达,齐万物、等生死,无可无不可。无所适莫:没有什么不适合。 (20)又杨王孙裸体,贵不久容耳:西汉的杨王孙死后裸葬于终南山,因为他希望死后不被棺椁为牢,衣裳为缠。杨王孙(?——约前132),名贵,西汉前期成固(今汉中城固)人,寓居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家累千金,却竭力提倡简葬。临终,嘱其子:“吾死,裸葬,以复吾真。”并对劝告的亲友说:“厚葬无益死者也。”死后裸葬于终南山。为我国古代提倡简葬的著名人物。 (21)至夫末世,缘生怨死之徒,乃有含珠鳞柙,玉床象衽,杀人以狥:到了末世,才出现一些贪生怕死之人,死后嘴含珠玉、怀揣鳞匣,躺在玉和象牙做成的床和席子上,甚至杀人作为陪葬。柙(xiá):同“匣”,收藏东西的器具;衽(rèn)古代睡觉时用的席子;狥(xùn):同“殉”,陪葬。 (22)圹穴之内,锢以纻絮,藉以蜃炭,千载僵燥,讬类神仙:墓穴之内,将尸体用苎麻布和丝绵裹得紧紧的,墓穴内再放上蜃炭,尸体千年干燥不会腐烂。借口说这样就可以成为神仙千年不坏之身。纻(zhù):同“苎”苎麻纤维织成的布;蜃炭:蜃灰与木炭,借指石灰,出自《周礼·秋官·赤犮氏》。蜃(shèn):大蛤,焚烧成灰作为干燥剂涂墙材料。 (23)於是大教陵迟,竞於厚葬:于是儒家的礼教被破坏了,人们都争着去厚葬。陵迟:败坏,衰败。语出《诗经·王风·大车序》:“《大车》,刺周大夫也。礼义陵迟,男女淫奔,故陈古以刺今。” (24)谓庄子为放荡,以王孙为戮尸,岂复识古有衣薪之鬼,而野有狐狸之胔乎哉:这些人把庄子无所适莫的阔达说成是放荡不羁,把杨王孙提倡简葬的裸葬说成是开棺捣毁尸体的刑法。他们哪里知道,上古就有用柴草包裹尸体简藏的记载,尸体不过是野外狐狸嘴中的一块肉而已。衣薪之鬼:用柴草包裹尸体。语出《易·系辞下》:“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 (25)吾以材质滓浊,污於清流:我天生愚笨下等,有辱于志趣高洁的士大夫群体。滓浊:渣滓、混浊(与清流对举);清流:东汉末年,由太学生和官僚士大夫结合而成的一股反宦官专权的社会政治力量。他们“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被世人称为“清流”。后人把志趣高洁的士大夫群体称为“清流”。 (26)昔忝国恩,历试宰守,所在无效,代匠伤指,狼跋首尾,无以雪耻:我有愧于国家的栽培,当了许多地方的县令太守,都没有什么建树。就像代替高明的木匠去砍木头的人,很少有不砍伤自己手的;进退失据,就像老狼想前行又怕踩着下垂的颈肉,想后退又怕绊着尾巴。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洗雪自己的耻辱。忝(tiǎn):有愧于;宰守:宰,县令;守,州太守。按:沐并曾任过济阴太守、成皋令,还是很有作为的,见作者介绍;代匠伤指:代替高明的木匠去砍木头的人,很少有不砍伤自己手的。语出《老子》第七十四章:“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希有不伤其手者矣”;狼跋首尾:即“狼跋其胡,载疐其尾”,是说老狼想前行又怕踩着下垂的颈肉,想后退又怕绊着尾巴。比喻进退失据。语出《诗经》:胡:颈下垂肉;疐(zhì):同“踬”,跌倒。 (27)如不可求,从吾所好:既然无法雪耻,只好顺着自己的意愿(去薄葬)。 (28)今年过耳顺,奄忽无常,苟得获没,即以吾身袭於王孙矣:我今年已年过六十,说不定很快就会死去。一旦死去,便将我按照杨王孙的模式裸葬。耳顺:六十岁,语出《论语》:“六十而耳顺”;奄忽:急剧。 (29)上冀以赎巿朝之逋罪,下以亲道化之灵祖:这样对君上可以弥补我为官“所在无效”欠下的罪愆,在下也可以与大自然的原始状态亲近。道化之灵祖:指《礼记》是儒家之原典,即本文开始所说的“夫礼者,生民之始教”。这里指裸葬可以与大自然的原始状态亲近。逋(bū):拖欠。 (30)顾尔幼昏,未知臧否,若将逐俗,抑废吾志,私称从令,未必为孝;考虑到你们年纪游校又很糊涂,不知道善恶,得失。假如你们追逐末世厚葬恶俗,不按我的吩咐去做。是·嘴上答应实际上却不执行,这就不是孝子。臧否(zāngpǐ):善恶,得失。语出《诗·大雅·抑》:“於呼小子,未知臧否。”从令:放弃我的吩咐。从:同“纵”。 (31)而犯魏颗听治之贤,尔为弃父之命,谁或矜之:犯下春秋时魏颗不听父命的错误,这就是违背了我的成命,还有谁能怜悯你!魏颗听治之贤:据《左传·宣公十五年》:魏犨(魏武子),是春秋时晋国重臣。有一爱妾,名曰祖姬。犨每出征,必嘱魏颗曰:“吾若战死沙场,汝当为我选择良配,以嫁此女,勿令失所,吾死亦瞑目矣。”乃魏犨病笃之时,又嘱颗曰:“此女吾所爱惜,必用以殉吾葬,使吾泉下有伴也!”言讫而卒。魏颗营葬其父,并不用祖姬为殉。魏錡曰:“不记父临终之嘱乎?”颗曰:“父平日吩咐必嫁此女,临终乃昏乱之言。孝子从治命,不从乱命。”葬事毕,遂择士人而嫁之。沐并在此是只取不听父命之意。 (32)使死而有知,吾将尸视:假使死后有知,我将在九泉之下看着你们,(是否执行我的遗命)。 【翻译】 沐云、沐仪小子们听着:儒家的《礼记》,是教育万民如何做人的根本之教导,也是千百年来最中正、平和的道理。因此对《礼记》身体力行者就成为君子,违背它就成了小人。但除非是圣人都不能自然而然地遵守履行它,因此一些富贵之人就有骄奢的过失,贫贱者也会受到简陋的讥讽。由此看来,鲁国的富豪用金玉殉葬,比白骨暴露于外更甚;桓魋用石头做成棺椁,还不如早点烂掉好。这就是儒学所说的消除混乱局面,恢复正常秩序,讨伐邪恶,矫正恶俗的春秋大义。这是穷究天下万物的根本原理,彻底洞明人类的心体自性,陶冶心灵、变化气质的务实之论。若能始终领悟贯彻《礼记》中这些要义,就能通达。大道,将天地视为一体,没有地域好坏之别;将万物视为用草扎成的狗,对没有好坏之分。 道如何孕育出的万物,这扑朔迷离,难以捉摸。长寿之人神情麻木,活着也不过像个土偶;短命之人也不过像水鸟没于水中一样。身体的存在和消失,与精神是共通的。让我内心愉悦于阴阳变化,追梦于宇宙间最原始的太极状态。为什么要将我束缚在棺椁之中,像坐牢一样。又让衣服缠绕束缚我?让我的尸体长期幽囚于地下,束缚捆绑住身体,这不是很悲哀的事吗?过去庄子很豁达,齐万物、等生死,无可无不可。西汉的杨王孙死后裸葬于终南山,因为他希望死后不被棺椁为牢,衣裳为缠。到了末世,才出现一些贪生怕死之人,死后嘴含珠玉、怀揣鳞匣,躺在玉和象牙做成的床和席子上,甚至杀人作为陪葬。墓穴之内,将尸体用苎麻布和丝绵裹得紧紧的,墓穴内再放上蜃炭,尸体千年干燥不会腐烂。借口说这样就可以成为神仙千年不坏之身。于是儒家的礼教被破坏了,人们都争着去厚葬。这些人把庄子无所适莫的阔达说成是放荡不羁,把杨王孙提倡简葬的裸葬说成是开棺捣毁尸体的刑法。他们哪里知道,上古就有用柴草包裹尸体简藏的记载,尸体不过是野外狐狸嘴中的一块肉而已。 我天生愚笨下等,有辱于志趣高洁的士大夫群体我有愧于国家的栽培,当了许多地方的县令太守,都没有什么建树。就像代替高明的木匠去砍木头的人,很少有不砍伤自己手的;进退失据,就像老狼想前行又怕踩着下垂的颈肉,想后退又怕绊着尾巴。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洗雪自己的耻辱。既然无法雪耻,只好顺着自己的意愿(去薄葬)。我今年已年过六十,说不定很快就会死去。一旦死去,便将我按照杨王孙的模式裸葬。这样对君上可以弥补我为官“所在无效”欠下的罪愆,在下也可以与大自然的原始状态亲近。考虑到你们年纪游校又很糊涂,不知道善恶,得失。假如你们追逐末世厚葬恶俗,不按我的吩咐去做。是·嘴上答应实际上却不执行,这就不是孝子。犯下春秋时魏颗不听父命的错误,这就是违背了我的成命,还有谁能怜悯你!假使死后有知,我将在九泉之下看着你们,(是否执行我的遗命)。 【作者介绍】 沐并(192?——252):字德信,河间(今属河北沧州市)人。少孤苦,但有志节。曾从姊姊家经过,姊姊为之杀鸡炊黍,他不愿接受款待留宿。袁绍父子割据河北时,始为名吏,为人公正果敢,不畏强暴。曹操闻之召署军谋掾。魏文帝黄初中(223),为成皋令,朝廷校事刘肇经过成皋县,派人索取马料谷物,当时成皋正遭受旱灾和蝗灾,县里没有现成的储存。正在备办之时,刘肇的随从并一起出来辱骂县吏。沐并闻讯后大怒,穿着鵕履提刀而出,后面跟着许多吏卒,准备捉拿刘肇。刘肇闻讯后逃走,将此情况上报朝廷。魏文帝得奏章后亦大怒,立即下诏说:“刘肇为朝廷派出的命官,国家的爪牙。沐并居然要捉拿他,无所忌惮,是仗恃自己的清名吗?”此诏名《成皋令沐并收校事刘肇以状闻有诏》,收在《魏文帝集》中。开始准备将沐并处死,后来改为髡形,后来又让其为吏,但不在重用,由是放散十馀年。直到齐王曹芳正始年间(240——248)才任命为三府长史,为长史八年,晚出为济阴太守,召还,拜议郎。沐并的廉洁甚至流传到少数民族中。东吴的朱然、诸葛瑾攻围樊城时,战船兵屯於岘山东斫一带。牂牁苗兵吃饭,有先熟者呼后熟者,言:“共食来。”后熟者答言:“不也。”呼者曰:“汝欲作沐德信邪?”其名流布,播於异域如此。齐王曹芳嘉平中(252),病死。死前戒其子以俭葬。 【简评】 这篇诫子书是三国名臣沐并在临终前,告诫诸子不要追随流俗,要将自己薄葬,并阐明为何要薄葬的原因。据《三国志·魏志》本传记载:魏王曹芳嘉平中(252),沐并“病甚。时年六十馀,自虑身无常,豫作终制”,写下这篇《诫子俭葬书》,要学习西汉的杨王孙死后裸葬,不被棺椁为牢,不为衣裳所缠。并且说的既坚决又严厉: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安排,就是“弃父之命,谁或矜之”,而且我还会再九泉之下盯着你们(使死而有知,吾将尸视)。亦据《三国志·魏志》本传记载:沐并为了实现薄葬的愿望,临终前又对儿子们有番告诫:要儿子们事先挖好坑,等到气绝,就让两人抬着扔到坑里去,不被棺椁为牢,不为衣裳所缠。而且不让亲人哭泣,不让妇女送葬,不让亲戚们吊唁,不要用粟米之类祭奠。并要求后来的亡者送入自己的墓穴搞成个大祖坟,而且“不得封树”,即既不在坟上堆土形成大土堆,也不种植树木以为标志(“临困,又敕豫掘坎。戒气绝,令二人举尸即坎,绝哭泣之声,止妇女之送,禁吊祭之宾,无设抟治粟米之奠。又戒后亡者不得入藏,不得封树”)。结果妻子和儿子们一一遵照执行:“妻子皆遵之”。 关于此篇,有以下三点值得注意: 第一,薄葬是上古习俗,如“不封不树”就是西周墓葬的基本原则。儒家经典《礼记》中就是这么要求的,古代的贤达也是这么做的,如庄子妻子去世,他就击鼓盆而歌,杨王孙死后就裸葬于终南山。只是到了后来,权贵和富豪为了夸富显贵,缘生怨死,才有含珠鳞柙,玉床象衽这种厚葬风气,甚至“杀人以狥”。这不是复古,而是对上古《礼记》的背叛。另外不仅是汉民族,其它民族包括国外也盛行薄葬礼俗,如蒙古族亦流行“不封不树”,所以至今人们也不知道成吉思汗坟墓在何处?穆斯林流行“不封不树”,尤其以伊斯兰教瓦哈比派为代表。 第二,沐并生活的三国时代也提倡薄葬礼俗,曹操作为北方的最高统治者就首先身体力行。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建安十年(205),曹操作为丞相曾下令:“令民不得私仇,禁厚葬,皆一之于法”。然后又立法要效法古人,对坟墓作出具体规定:“古之墓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不封不树”。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临终遗诏曰:“葬后皆除服。其将兵屯戍卫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二十四孝图》中的晋代王祥在《训子孙遗令》中也作出与沐并相近的告诫:“气绝但洗手足,不烦沐浴。勿缠尸,皆浣故衣,随时所服”,“西芒上土自坚贞,勿用臂石,勿起坟垄”。因此,沐并的薄葬戒令,固然是一代名臣的节操表现,也是时代风气所致,体现的是国家意志。 第三,沐并对为何要薄葬的原因只要有两点:一是这是上古之风,圣贤之道,“礼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故力行者则为君子,不务者终为小人”,必须遵守;而是薄葬乃至裸葬,才能“含悦阴阳,甘梦”。才能“亲道化之灵祖”。而“含珠鳞柙,玉床象衽”,是要将我束缚在棺椁之中,像坐牢一样。又让衣服缠绕束缚,让我的尸体长期幽囚于地下,束缚捆绑住身体,这是很悲哀的。这是用有神论破有神论,仅供参考。 最后想说的是,后追求厚葬和希望薄葬者,古今皆有。现代诗人臧克家在鲁迅逝世十周年时写了一首追悼诗,题为《有的人》,对如何能不朽,作了极为深刻的阐释,诗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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